遊戲心理學研究：從心理學與經濟學的角度，淺談玩家在《幻獸帕魯》中壓榨帕魯的原因

如題，實際上，類似的狀況，在很多遊戲中皆有體現。這並非《幻獸帕魯》中的獨有玩家現象。

例如，在《天地歸虛》《暗黑地牢》《多米納》等遊戲中，亦有著類似的情況。玩家往往不會給弟子、冒險者、奴隸等NPC角色，投資購買太強的裝備、太好的武器；且因為沒有情感上的投入，而在這些耗材死亡、發瘋、患病等情況下時，不僅不會傷心難過，甚至會一腳將他們蹬掉，直接開除了事。

而之所以如此，首先，從心理學與社會學的角度看，他們就像用完即棄的被物化的工具，玩家不會覺得他們是活生生且是具有思想、情感與靈魂的生物，而僅是一個被人控制的工具或玩物。這就像人們使用多年的工具損壞後，會直接將其丟棄，再買一個新的一般。

而對於損壞的工具而言，人們通常亦並不會有什麼感情，甚至會產生覺得很划算，用了很久才壞掉的想法。

而這種想法，正是人們將事物進行物化，將其只當作沒有人格、尊嚴、生命、思想、靈魂與情感的交換物，且與之缺乏情感傳遞與情感逐步聯結的過程，從而沒有對此投入情感、時間、精力、心血等成本的直接結果。

告訴你一個秘密，只有用心才能看清事物的本質，真正重要的東西用眼睛是看不到的。正因為你為你的花兒花費了時間，才使它在你的心中變得如此重要。人們已經忘記了這個道理，但你不應該忘記。你馴服過的，會變成你永遠的責任。你要對你的花兒負責【1】。---摘錄自《小王子》.[法]安東尼·德·聖-埃克蘇佩裡

例如，在《小王子》中，小王子最終明白，縱然地球有著五千朵玫瑰，但只有自己花費無數心血、精力、時間，真心付出與在乎的玫瑰，才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才是最值得他珍惜和留戀的。因為在你付出之時，你沒有任何的保留，不會在付出感情時充滿著精心的物質算計，你會與對方進行真誠的情感傳遞並建立情感聯結。

正如《小王子》中所言“正因為你為你的花兒花費了時間，才使它在你的心中變得如此重要”。這也是為何人們的摯愛逝去後，會因情感失聯而患得患失，並處於悲傷、痛苦等負面情感的原因；亦是為何玩家在遊戲中，付出空前心血培養的角色，因劇情殺而死後，產生損失厭惡與損失感等負面心理感受的原因。

因為這種損失太大了，堪稱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其不僅包括物質財富上的損失，更是時間、精力、心血、記憶、社會關係等一切情感投資與人力資本投資的損失。

例如，在《鬼谷八荒》中，筆者就願意對自己的子女、徒弟、師傅、道侶、妻子等至親，投入眾多的時間、精力、心血與金錢。例如，會花費大量時間幫助她們尋找突破材料、會花費大筆金錢在拍賣場購買她們需要的秘笈和突破材料、會贈送她們昂貴的坐騎和丹藥、會在她們被人欺負時幫其報仇、會想辦法提升她們的實力、會更願意與她們切磋/論道/閒聊/邀約/互動、會主動指點她們、會幫助她們調解與他人的恩怨、會為她們在其他人面前說好話、更願意她們呆在洞府內休息、願意幫助她們易容使得其更漂亮、希望她們能與自己在同一個宗門、在自己是宗門高層時提拔她們為真傳弟子/長老/大長老等皆是。

而對於其他人，筆者就沒有那麼熱心了，甚至更是漠不關心。而在現實生活中，人們同樣也會對自己的子女、父母等至親愛護有加，願意為他們投入大量的時間、精力與金錢，而對外人漠不關心。

換言之，人們之所以如此，皆是由人們的移情傾向（基於心理學中的移情效應）、關係遠近（基於社會學與社會心理學中的社會關係理論），以及所付出的代價與成本（基於行為經濟學中的稟賦效應、損失厭惡理論），所共同決定的【2】。

故此，只有當人們對某段關係付出很多，才會因為情感沉沒成本太高而產生厭惡損失的感受，才會因深厚的情感羈絆與情感聯結，而不會輕易放棄一段關係，才會在失去時因情感失聯而深深受傷。

而在《幻獸帕魯》，以及《天地歸虛》《暗黑地牢》《多米納》等遊戲中，並沒有這樣的基於情感傳遞與設計。

其次，從經濟學的角度看。《幻獸帕魯》《天地歸虛》《暗黑地牢》《多米納》等遊戲中，玩家壓榨帕魯的行為，本質上是一種“人力資本投資歧視”行為。

而在經濟學的“投資理論”中，有一個“人力資本投資”的概念。所謂的“人力資本投資”（或曰人才資本投資、人才投資、勞動力資本投資），主要以對人力資源的培養、培訓、教育與投資等為主【3】。

例如，投資建設學校與大學、大學擴招、建立培訓機構、加強義務教育與職業培訓、對勞動力悉心照顧和教育等皆是。而人們對自己的子女進行教育亦為典型。而豐富、高質量、高素質的勞動力供給，則是促進經濟高速發展的必要條件之一。

而在遊戲中亦有類似做法。例如：

• 在《鬼谷八荒》《太吾繪卷》《太閣立志傳5》中，玩家可到處結交各地的散修或浪人，或者到處挖牆腳，並在之後予以推薦或招入自己的門下，幫助自己稱霸天下。期間，玩家需要對人才的職位予以晉升，更要適時的給予各種賞賜，以提升其對自己的好感度和忠誠度。
• 在《鬼谷八荒》《太吾繪卷》《太閣立志傳5》中，玩家會培養自己的弟子、親朋、道侶、徒弟、妻子、兒女、同道或下屬，教導他們各種技能與武學，幫他們尋找突破材料，提升其屬性與能力。而這無疑會耗費玩家大量的精力、時間、心血與資源。
• 在《歐洲足球經理2000》《創造球會2000》中，玩家為了讓球員轉會，會在給其的合同中，給他配備住宅、簽字費和高額的獎金與待遇。
• 在《博德之門三部曲》《上古卷軸5》《輻射：新維加斯》《鬼谷八荒》《太吾繪卷》中，玩家會花費大量的資源和金錢，購買法術卷軸、藥水、武器、裝備、道具、服飾、坐騎、魔法物品、飾品等各類物品，以提升其實力與屬性。
  

換言之，從經濟學的角度看，對人力進行資本投資，有利於提升高質量的勞動力供給。

但在某些情況下，人們不僅不會進行人力資本投資，更會採取“人力資本投資歧視”的策略，以壓縮投資成本，並減少人力資本投資損失。

例如，不對人才或勞動力進行教育與培養、不給其配備裝備，35歲強制退休制度、只招收35歲以下的人等皆屬此列。

而之所以會出現這類人力資本投資歧視現象，是因為人們對他人並沒有感情，純粹將人當作一件工具，外加人口紅利過於豐富所致。故此他者會從利己的角度出發，最大化自己的收益。

遊戲中亦是如此。當玩家對遊戲中的NPC沒有感情，且遊戲中人力資源豐富時，玩家亦會拼命壓榨NPC，不對其進行任何人力資本投資。例如：

萬般月色：那個帕魯我已經觀察你很久了,我對你是有些失望的，進了這個營地，不是把事情做好就可以的，你需要有體系化思考的能力。你做的事情，他的價值在哪裡?你是否作出了壁壘，形成了核心競爭力?你做的事情，和其他帕魯的差異化在哪裡?為什麼是你來做，其他帕魯不能做嗎?是否對得起你泡的這兩分鐘溫泉、吃的這兩顆漿果?你要有自己的判斷力，不是我說什麼你才做什麼!現在的年輕帕魯就是太年輕，工作量稍微大一點就抑鬱生病，你不幹有得是帕魯幹，幹得不好能力差就會被最佳化掉。我招你進來時為了讓你解決其他帕魯解決不了的問題的，你需要證明你的價值在哪裡!你沒有緊迫感，一到時間就睡覺，別人新來的實習帕魯，通宵挖礦。你和他不一樣，他是準神獸，4級的挖礦，你隨時可能被開，我對你的期待是很高的，一直把你視作營地裡的骨幹力量，但是我希望你再進步點，不要動不動就抑鬱偷懶，有壓力才有動力。--摘錄自《幻獸帕魯》STEAM好評評測

Devil.lin1.帕魯大陸最不缺的就是帕魯，你不幹有的是帕魯幹。--摘錄自《幻獸帕魯》STEAM好評評測

• 在《暗黑地牢》中，因為遊戲人口紅利極為豐富，故此玩家可隨時聘用新手冒險者，拿他們當耗材打地牢，進而積累資源。而由於玩家出於人力資本投資歧視，故此不會給他們投資太多金錢購買裝備，對他們也幾乎沒什麼感情，故此即便其死亡或發瘋，玩家也沒啥損失，更不會因此傷心難過。不僅如此，更可在他們返回城鎮，獲取他們探索收集來的物資後，一腳將發瘋的NPC開除。
• 在《多米納》中，玩家可購買大量奴隸，培訓他們成為角鬥士參與競技場對戰，以此賺取金錢。而最有效的策略，則是透過人力資本投資歧視，只給奴隸們購買最基本的裝備和武器，拿他們當耗材瘋狂壓榨他們。而一旦玩家選擇給幾個精銳角鬥士，配備最強力的武器和裝備，結果通常很可能是破產倒閉。
• 在《天地歸虛》中，由於可不斷招募弟子，故此玩家對於不值得培養的弟子，亦不會花費太多時間與精力，更會在其喪失利用價值後棄之如敝履。
• 在《幻獸帕魯》中也一樣。玩家會拼命壓榨帕魯，甚至產生了“帕魯大陸最不缺的就是帕魯，你不幹有的是帕魯幹”行為現象。
  

綜上所述，從經濟學、心理學與社會學的角度看，其一，當遊戲中人口紅利極為豐富，有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人礦資源時，則會使勞動力變得廉價。其二，當玩家沒有進行上述提到的“情感投資”時，則玩家不會對NPC抱有太多感情，更不會在其情感失聯時，對其抱有情感上的焦慮與悲痛。

而在滿足以上兩個基本條件之後，玩家會對NPC採取人力資本投資歧視的策略，不會給其進行太多人力資本投資，而是將他們當耗材用，以壓榨勞動力的剩餘價值，從而降低人力投資成本，以獲取最大的收益。

例如，玩家不會給其購買貴重的武器和裝備、不會為其準備額外的道具與消耗品、不會為其配備貴重的坐騎與載具、不給其進行培訓、不願意讓其參加戰鬥獲得經驗、不會對其進行教育與訓練上的投資，更不會花費太多資源為他們治病與療傷。

反之，當至少有一個條件不滿足時，玩家則會對相關NPC，進行大量的經濟與情感上的投資，就如在《鬼谷八荒》中一般，以求獲得未來在經濟與情感上的人力資本投資收益。

PS：該文是筆者撰寫的《遊戲設計心理學》系列叢書中，節選的一部分。該書已在摩點網眾籌。目前處於“創意”階段，需要2500個“看好”，才能聯絡出版社並正式眾籌，並在未來出版發售。感興趣的讀者可前往支援。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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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1][法]安東尼·德·聖-埃克蘇佩裡/著.徐天佑/譯.小王子.2022.北京出版社
[2]侯玉波編著．社會心理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3]教育部高教司 高鴻業，劉文忻，馮金華，尹伯成，吳漢洪.《西方經濟學》（宏觀部分）第六版.2014.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P590-596


來源：藍色瘋狂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