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城市設計：《賽博朋克2077》夜之城（Night City）的心理感受和分析優化

本文來自 TokyoRed 的知乎文章，GameRes經作者授權轉載
原地址：https://zhuanlan.zhihu.com/p/455992878

Iuliu-Cosmin Oniscu 是我關注的一位遊戲關卡設計師，他曾經寫過兩篇關於《賽博朋克2077》中夜之城（Night City）城市設計的部落格。第一篇文章中他介紹了首次體驗夜之城的感受，主要從視覺與遊戲感受出發，批判性地記錄了遊戲中面對城市景觀的心理。第二篇文章則更注重城市設計角度的分析，試圖提出一個基於城市路網的遊戲心理感受模型，其中還運用了空間句法的分析模型，從建築學的角度探討了定量的分析維度和改善策略。

本文概述和編譯了兩篇部落格的主要論點，因為我很久沒有玩2077，部分遊戲中的名詞可能存在翻譯錯誤，感興趣的讀者可以在文末連結中找到兩篇部落格的英語原文。

目錄:

1. 夜之城體驗的心理感受

• 主題
• 地標
• 敘事
  

2. 夜之城的城市設計分析和優化

• 地圖
• 街巷
• 區塊和叢集
  

1. 夜之城體驗的心理感受

夜之城帶給我最大的問題是：

• 我感覺迷失在其中，而且不是一種好的感覺
• 它讓人感到幽閉恐怖和不友好
• 我無法擺脫被困在其中的感覺
• 最重要的是，我不明白為什麼
  

因此我試圖走近觀察夜之城，想知道為什麼。


有很多原因是非常直接的：

• 區域之間存在著明顯的主題差異，因為當你在改變區域時這一點是很明顯的，但是當你身處其中時，你便很難區分自己與其他事物的關係。
• 道路的寬度一般都差不多，除非是高速公路。在這些區域內，你不會有很多不同型別的路徑。
• 這裡有各種各樣的風格主義，巨大的野獸主義建築就像障礙一樣，模糊了任何朝向的機會。(你不知道你在哪裡，也不知道你要去哪裡)
• 在沃森區（Watson），所有的建築都屬於同一主題。你可以找到一些地標，但它們是隱藏在公眾面前的，所以它們似乎並沒有用於玩家的定位。
  

世界的整體感受類似於《輻射》系列和《瘋狂的麥克斯》。

主題

夜之城這個城市的主題似乎是競爭。建築在高度和華麗程度上相互競爭，幾乎沒有給“方向性”留下什麼空間。

當一切都變得浮華時，你會迷失方向。

這讓我想起了《副本Altered Carbon》中的場景，主角被大量的廣告淹沒了，這些廣告通過植入物進入他的大腦，他需要一種抑制劑才能四處走動。


感覺好像每個建築都想成為這場秀的明星，但實際上沒有一座建築是真正的明星。

地標

遊戲中有一些地標，但它們要麼太大，要麼太隱蔽，不利於定位。數以噸計的通常是填充建築物的東西擋住了那些地標的視線和通道。

夜之城想讓你覺得自己渺小，但這有些缺乏意義。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與城市規劃者告訴你應該如何設計一個城市是相反的。

你在遊戲中游走得越多，就越會意識到這不是一個你想住的地方，甚至不是一個想去的地方。當然，你以角色的身份存在於遊戲中，但很明顯，這更多是由於缺乏選擇，而非其他原因。我對賽博朋克世界瞭解不多，但我聽說其他地方的情況更糟。

敘事

從故事的角度來看，如果你有野心，並且你想要做什麼大事，你便會來到夜之城。如果你贏了，你就能像升起的明星。如果你輸了，你的下場就慘了。典型的高科技-低生活模式。

城市中沒有前哨站，大多數城市犯罪分子都聚集在街道、後巷或分散在地圖上的隱藏實驗室中。這些地方並不突出，如果不是通過UI向你指出，你會錯過它們。

這個城市就像一個巨大的企業實體(這可能反映了遊戲的企業主題)，通過巨大的商業皮膚、閃爍的霓虹燈和極端野獸主義的建築向你閃爍著巨大的指令，但卻沒有提供任何其他回報。


試圖與這些城市的指令互動，你要麼“什麼都得不到”(因為大多數指令是不對公眾開放的)，要麼你將面對城市中的犯罪分子，一群網路朋克虐待平民，達成條件並開始打架。




夜之城給我一種強烈的東京/香港/上海/紐約甚至多倫多的感覺。

它保留了這些地方的特色，但誇大了它們的比例。


如果你著眼於經典的賽博朋克媒體 (更準確地說是日本的賽博朋克)，你會注意到主要的視覺驅動因素是空間尺度。(《阿基拉》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建築需要很大，它們需要像樂高積木一樣一層一層地堆疊起來。這將不可避免地導致巨大的覆蓋區域，即作為玩家需要繞過的不可逾越的障礙。在某些情況下，這些大型野獸派建築之間會有通道，但這種情況並不常見，它們更多是一種裝飾，而不是遊戲的實用功能。


與旁邊建築物的高度相比，街道似乎太窄了。有一種強烈的向上發展的趨勢。建築越高，它就越有侵佔性，但大樓後面發生了什麼並不重要。

這就是為什麼即使在市中心也會出現貧民區的原因。雖然我們顯然可以做一些事情來解決這個問題，但夜之城似乎並不是作為一個主題公園來建造的。城市的形象，或者居民如何看待它似乎並不重要。


由於這裡的主題是競爭，高科技/低生活，城市規劃和使城市更適合步行的主題似乎也不是2077年關注的重點。


夜之城是一個活生生的隱喻。當野心、暴力和人口過剩成為你正在建設的世界的核心基礎時，你就會得到這種結果。每個人都想分一杯羹，即使並不足夠每個人享用。

這沒關係，不過如果作為開發者，如果保證遊戲的敘述能夠支援你的HUD作為你的主要定位方式，你便能夠創造出像這樣的城市。如果沒有HUD，導航就不會很有趣，如果你迷路了，也很難找到回去的路，但這就是夜之城!對吧?你在每個角落都能聽到類似的話!

它給了你希望，但卻讓你身無分文，並可能在黑暗的小巷裡被一個賽博瘋子肢解。


賽博朋克是一個反開放世界的開放世界，致力於挑戰傳統。

如果某些引數不符合標準，它們將通過遊戲的敘述基調而變得合理。

這是一個優秀的世界構築的例子。一個圍繞概念設計的世界，致力於給你一種城市中的感覺，即使這種感覺並不是“安全感”。

2. 夜之城的城市設計分析和優化

在某種程度上，如果我們忽視方向的基本原則，建築空間可能會導致混亂。

我想這就是夜之城如此有趣的原因。它致力於打破所有規則來支援遊戲的敘述。

我不會提倡建立一個完美的主題公園世界（perfect theme park world），我不認為這是一種準確的創造空間的方式。

雖然建立主題公園型別的世界是有可能的，當涉及到導航和定位時，它肯定是有效的，但最近，似乎有一個沉重的焦點似乎在遠離這種趨勢。

我認為原因很簡單: 當你堅持那些限制你在遊戲世界中代入身份的模式時，你便能夠創造出清晰而乾淨的遊戲空間，但卻不能從敘述或視覺角度去評判這一點。

我知道場景美術很難做到這一點，特別是當涉及到空間的合理性時 (儘管他們也很難忽視玩法方面的考慮)。


我將從Mega Building 10所代表的開始位置開始，並專注於外部區域，包括主要道路，地標，重要節點，地圖邊緣，遊戲玩法，並嘗試著向外擴充套件。

這樣做的目的是從街道層面構建一個更好的關於城市的心理模型/影像(因為這是大多數人玩遊戲的方式)，並確定是什麼導致了夜之城令人感到困惑。

在本文中，我們將只關注“小中國區”（ Little China）及其在沃德區（Ward）的作用，並看看它將把我們帶往何處。

我們將討論以下幾個話題:

• 線性的逐幀感知 Linear frame by frame perception
• 居住空間的假設 Assumptions about the space we inhabit
• 街道角度的微小偏差如何導致混亂 How minor deviations in street angles can lead to confusion
• 主要街道，地標，節點，紀念性場所 Major streets, landmarks, nodes, memorable places
• 賽博朋克世界構建的設計語言 Cyberpunk world-building design language
• 遊戲玩法組合 Gameplay Pockets
  

我們從這個地區的中心樞紐開始我們的旅程，也就是Mega Building 10。



地圖

“小中國區”位於地圖中更突出的巨集觀元素的特徵集合之間，包括：

• 一條寬闊的運河向南通入大海。
• 沿著這條運河的棕櫚大道（Palm Avenue）。
• 沿著棕櫚大道，可以到達加州大道（California Avenue）。
• 往北走，加州大道右轉，就有了這個區。
  

在右邊稍微轉個彎，我們就來到了一條街道，這條街道試圖把“小中國區”和另一個叫歌舞伎的區（Kabuki）分開。在街道內部，有各種各樣的街道相互交織連線著主要的道路網: 埃裡森，布拉德伯裡，弗格森（Ellison, Bradbury, Ferguson）; 以及不同的更小的支路，充實起整個道路網格: 科特斯，卡特萊特，艾蒂安，穆倫，布魯克蘭，伯隆（Cortez, Cartwright, Ettien, Muren, Brookland, Buron）。


街巷

我對這個地區最大的不滿是，當我走在街上的時候，總是感到很困惑這些街道通向哪裡，幾乎沒有什麼預兆。

這裡沒有明確的等級，街道之間似乎以意想不到的、令人不快的方式聯絡在一起。

一個很好的例子就是埃裡森（Ellison）。埃裡森以一條很大的交通要道作為開端，這條路似乎通向某個地方，但卻在一條叫做科特斯（Cortez）的小路(在醫療中心前面)消失了。這樣做的目的可能是為了讓這條多車道通向在該區邊緣的主要道路(如加利福尼亞大道)上方盤旋的大型懸掛高速公路。

而連線這些街道的小巷又小又窄，讓人感覺這是事後設計師們才想到的。

埃利森和布拉德伯裡（Bradburry）合併成一條雙向多車道的街道，與南邊的棕櫚大道相連。然而，在相反的方向上，我們進入了一個奇怪的交叉路口，我喜歡稱之為瘋狂的布拉德伯裡-戈德史密斯-艾蒂安-卡特懷特迴圈（Bradbury-Goldsmith-Ettien-Cartwhrite circle of madness）。


布拉德伯裡最後進入了戈德史密斯，這條小巷與埃裡森相連，不知怎麼的，就在一個地下十字路口。很難找出這個十字路口在整個地圖的具體存在語境，但通過仔細的調查，它恰恰是在建築Mega Building 10下面的。出口點一個方向通往醫療中心，另一個方向通往棕櫚大道的海濱。

我覺得這很令人困惑。此外，缺乏引導可見性和鋪墊往往會導致迷失方向。

如果你想保證不迷路，你需要節省一些嚴格的地圖製作和定位，因為街道不會把你帶到你認為它們展示的地方去。


如果按照空間的細分邏輯，可以將街道之間的空間視為次一級的子區域; 然而在這裡，我們只能將它們視為只能避免而非玩家探索的大型整體結構。

有些小路分佈在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但它們的方向性值得懷疑，因為它往往會讓你偏離你想去的方向。

最好的例子是高速公路上的高架橋，它們通常被用作交叉點。而在遊戲中，它們就像一條通向你可能不想去的地方的路。

區塊和叢集

我曾致力於一款存在類似問題的電子遊戲。你必須繞著一個島航行到一個特定的港口。問題不在於航行本身，而在於繞島航行所花的時間。我記得我跟我的同事說這是一個節奏問題，但由於我們的工作是非線性的，他們會認為我瘋了。這是遊戲中的運作方式：


這就是為什麼如果島嶼太大，這種趨勢通常會讓玩家在如何融入遊戲方面有更多選擇:

• 我是沿著兩邊的小路而不冒任何風險嗎？
• 為了縮短航程，我是否要冒著損壞船的風險從中間穿過去?
  

這樣的話，遊戲中有更多的機會:

• 有機的遊戲玩法組合
• 你可以決定行動的節奏
• 你可以決定是否進入或退出危險區域
• 導向更好的分割槽，因為現在你可以把區域的外部歸於安全而內部歸於危險，或者你也可以反過來做; 無論哪種方式，你都會獲得更多選擇，整個空間也會變得更有吸引力，去促使玩家進行探索
  

好的方面是，這不僅僅是你在遊戲中使用“船隻“所做的事情。在某種程度上，”島嶼“的概念可以出現在每一個開放世界中，只要它能夠轉化為良好的分割槽(從玩家的角度來看是很容易理解的)，這便是一種成功。

以下是其他電子遊戲的做法:


首先，把地塊打破並在裡面修築一些東西：


這與實際建築設計中的組合方式並沒有太大的不同


同時，這也能夠在你的遊戲中引入更可信的空間，從而提供與你所展示的建築部分相關的實際功能。當我在製作《看門狗：軍團》系列遊戲時，我一直告訴自己的是:

• 這個空間的服務功能在遊戲中的作用是什麼?
• 這個空間中發生了什麼?
• 世界的構建邏輯是什麼?
  

因為我們知道遊戲中的邏輯，玩家將把它看作是一種捷徑，或者我們將在那裡放置一個可收集物品，甚至可能是一個任務目標，但這個空間的實際意義是什麼?


當玩家看到這個區域時，他會怎麼稱呼這個區域? 這種空間的辨識性是什麼，他將如何向其他玩家傳達這個區域?

我認為《看門狗：軍團》和《黑手黨3》在這方面做得非常好。建築的意義體現在後面的通道和側邊的庭院，或是創造了公共和私人空間之間的清晰劃分。當建築不應該出現在某個地方時，它就會變得很明顯，而不僅僅是因為UI告訴你這樣做。

• 在缺少方向的情況下，你可以讓玩家與這樣的地方互動，那麼你能做什麼?
• 這一切都歸結為一個節奏問題。比如每30秒會發生什麼?
  

如果你不想把這些內容塊分解開來，你可以在這些內容塊中設定一些較小的縮排，從而容納各種參與元素。


夜之城經常這麼做，而且很有效。

你可以不僅僅是建立一個前哨站，你可以用更多的敘事和背景元素填充你的空間。

那麼我們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呢? 我們應該如何改善定位，玩家的參與度和整體的探索?

首先，我們需要看看道路，確定主要問題在哪裡?

第一步，我們畫出主要動脈（作者在這一步開始使用空間句法工具）:


接著我們進行分析：


然後這裡是分析的結果：


看起來節點中: 9、10、11、13和14得到的值更高。

因為有這些小巷，所以很有趣是嗎?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情況?

空間句法分析的目的是識別路徑之間的連線數和子連線數，以改善設計的流程。

簡而言之，具有較高價值的街道將獲得較高的流量，因為它們往往連線到其他街道，通過三個節點從一個位置到另一個位置應該更容易。


在這個情況下，問題是沒有一級、二級和三級道路之間的區別。就像我之前說過的，這裡並沒有使用空間的分隔方法，因為導航變得混亂，而定位也很複雜，無法進行適當的功能支援。

簡而言之，對於任何走在這些街道上的人來說，要準確地解釋這座城市是如何運作的都是一項挑戰。它看起來很漂亮，但不實用。

那麼，我們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呢?

首先是確保主要動脈的功能正常，併發揮你所期望的作用。

在我們的例子中，主要動脈是1 2 3 4 5和6，我們的目標是確保與它們相關的數值上升。這是因為更重要的街道需要更廣泛的使用，因此它們也是更重要的數字。

節點7、8和9也需要變得更加突出，因為它們似乎由於連線性差而落在了列表的底部，也許把這些線聯絡起來呢?


在這個提案中，我們可以看到幾個明顯的特點:

• 我們現在有了更好的分割槽。
• 十字路口現在變得更加多樣化了，我們擺脫了之前存在的令人困惑的三種路徑。
• 道路現在有了更好的方向性功能，因為它們連線了地區的兩邊，而沒有犧牲原本的意圖。
• 一些小巷在一個方向完成了分解。
  

新區域的形式反映了原來的形式，但提供了更好的朝向，從而減少了笨重的建築體量。區域仍然很重要，但更容易理解。在我之前關於賽博朋克的文章中，我提到了夜之城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東京、大阪、香港等城市。因為他們混亂的道路網路和缺乏嚴格的城市規劃。

然而，儘管一些功能看似沒有明顯的表現，但這些功能仍然存在。


通過觀察，配方仍然是:

• 承載交通的大型道路
• 次級路網將較大的部分分割成較小的部分
• 三級道路
• 小巷和小路都通向人們的家
  

即使這些東西沒有立即顯現出來或很容易被忽略，但很難無視它們的存在，它們的存在是以人們的需求為模型建立的。但儘管存在這些缺陷，夜之城還是吸引了我，我對其他遊戲也有同樣的感覺，比如《熱血無賴》，其中也存在這些問題。


作為設計師，我認為在試圖捕捉這些場所的重點時，我們也應該努力去修復那些在現實世界中不起作用的東西，因為遊戲是關於遠離現實的。

我不認為把每個虛擬城市都變成主題公園總是最好的解決方案。

但我們需要樂於去利用我們現實世界中學到的主題公園設計知識。

參考文獻：


https://iuliu-cosmin-oniscu.medium.com/a-brief-look-at-cyberpunk-2077-city-design-night-city-66b54f686b66
https://iuliu-cosmin-oniscu.medium.com/cyberpunk-night-city-analysis-5911f985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