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首老歌唱道“越長大越孤單”，而變老的過程恐怕只會更加孤單。生活經驗告訴我們，隨著年齡增長，經歷過畢業、跳槽、搬家等事件，親近的朋友好像越來越少了。但好的方面在於，仍然留在身邊的朋友也會變得更加親近。
烏干達的黑猩猩群體。圖片來源：Wikipedia
隨著年齡增長，人際關係變得越來越“少而精”，是什麼驅動了這種變化趨勢呢？最近發表在《科學》上的一篇論文指出，黑猩猩群體中也存在同樣的現象。該研究首次證明非人靈長類也具備年齡相關的社會選擇性（social selectivity），為理解人類行為提供了新的視角。年紀越大朋友越少，可能是演化在幫助我們愉快地變老。相關研究觀察到，儘管老年人身體健康和認知能力都發生了下降，幸福感仍然維持在較高水平，這一矛盾現象被稱為“老化的悖論”（paradox of aging）。
社交關係或許是老年人維持幸福感的奧祕所在。和年輕人相比，老年人的社交網路更小，關係卻更加密切，因為他們更注重維護現有的關係，而不是新的關係。並且，老年人存在一種積極偏差，更加關注和願意回憶積極的社會情緒資訊。為了解釋這一現象，哈佛大學的 Laura Carstensen 教授等人提出了社會情緒選擇理論（Socioemotional Selectivity Theory，SST）。理論認為，隨著年齡增長，人們會越來越意識到死亡的臨近，因而更加重視積極的關係，傾向於和最親近、最長久、最重要的朋友相處，而不是去結識新朋友。
具體而言，SST 理論認為未來時間洞察力（future time perspective，FTP）影響了社會目標的優先順序。當人們感覺未來時間很充足的時候，就會更多地關注知識導向目標，學習未來賴以生存的節能；而當感到時間非常有限的時候，就更多地追求情緒管理目標，通過和他人交往來獲得情感的滿足、尋找生命的意義。
目前為止，對人類的許多研究很好地支援了這個理論。但是當研究者們在其他物種身上進行比較研究時，卻發現了全新的視角。
在最新研究中，來自美國密歇根大學、塔夫茨大學等高校的研究者藉助烏干達基巴萊森林國家公園（Kibale National Park）中跨度二十多年、長達 78000 小時的觀察資料，分析 21只15到58歲的野生雄性黑猩猩的社交網路。
雄性黑猩猩大約在15歲達到性成熟，壽命可超過60歲。它們通常一直留在自己出生的群體中，而雌性通常在性成熟之後離開，加入新的群體。對雄性黑猩猩而言，合作和競爭是它們生命中的重要部分。
研究者根據它們之間近距離相處（<5 米）的頻率，將兩隻黑猩猩之間的關係分成三種：雙向友誼、單向友誼和非友誼。對整飾行為的評估證實，雙向友誼對於黑猩猩是一種積極的關係，朋友之間互相梳理毛髮更加頻繁、時間更長。
接下來，研究者評估了黑猩猩的合群度（gregariousness）。他們發現儘管黑猩猩很少獨處，但隨著年齡增長，獨處時間有所增加。最後，他們評估了黑猩猩是否和人類一樣，隨著年齡增長產生積極偏差。結果發現，隨著年齡增長，黑猩猩為其他個體整飾毛髮的頻率相對穩定，同時發起攻擊行為的頻率下降。也就是說，年長的黑猩猩和其他個體之間的積極互動增加了。
根據以上實驗觀察結果，研究團隊總結，年長黑猩猩有更加積極的、雙向的友誼，而年輕黑猩猩之間有更多單向的、敵對的關係。並且，年長黑猩猩雖然獨處的時間增加了，但它們和重要的“朋友”之間的交往也增加了。
這項研究首次表明，衰老過程中人際關係變化趨勢可能不取決於完善的時間觀念和對死亡的有意識認知，這對 SST 理論提出了挑戰。想象未來需要十分複雜的心智過程，目前沒有證據表明其他動物具備長期未來規劃能力。儘管一些動物的覓食行為體現出短期未來規劃能力，但這背後的認知機制並不複雜；即使是牙牙學語的兒童，感知未來時間的能力也很弱。
研究作者們提出了一些替代解釋，例如社會角色的變化。社會性動物群體同樣重視年長個體的智慧。在鯨豚類和大象的群體中可以觀察到，年長個體的知識儲備有利於整個群體的生存；在黑猩猩當中，年長的個體也掌握更多的社交技巧，這讓它們在群體內更受歡迎，儘管年長個體的社會地位降低了。
在《科學》同步發表的評論文章中，亞利桑那州立大學的瓊·希爾克（Joan Silk）教授還提出了另一種解釋：當個體達到性成熟之後，繁殖價值（reproductive value）就會快速下滑，使得冒險行為的收益降低。比如，挑戰群體中地位最高的雄性的“篡位”行為，對年輕雄性來說收益較大，對年長個體來說收益較小。在人類和其他物種身上都可以觀察到，冒險行為隨著年齡增長而減少。
當然，以上的猜想都還需要更多的研究來驗證。研究作者們總結：“對壽命較長、社交策略靈活的動物的觀察資料，對於理解人類社交模式隨年齡的變化背後真正的深層動機至關重要。”不過對大多數人來說，得知老去並不會令人越來越孤單，真是令人安心呢。
相關論文：
Social selectivity in aging wild chimpanzees。 Science 23 Oct 2020： Vol。 370， Issue 6515， pp。 403-404。 DOI： 10.1126/science.abe9110
自 科研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