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筱攸，深圳《新產經》雜誌記者
最近在跳水的不只明星，還有比特幣。從4月10日晚間的最高報價266美元開始，截止至4月16日下午1時，比特幣價格在經歷了5個震盪日後，狂洩至62美元。
一夜暴富或者是一朝喪財永遠是最抓人眼球的談資，比特幣則將這樣的素材在現實中深刻演繹。這也就是為什麼比特幣明明在2009年就已經出現，可直到4年後才引起足夠的重視。
在真正理解比特幣內涵的擁躉眼裡，它是烏托邦式的自由經濟主義的激進實踐；而在更多市儈的投機者眼裡，它不過就是用來炒作的虛擬期貨和黃金。一大票媒體用“龐氏騙局”、“投機”、“泡沫”這樣的標籤重複轟炸，無疑是把腳跟放在了後者的鞋裡。
我們有理由基於比特幣價格的漲跌來評判其價值的高低，但比特幣引出的虛擬經濟獨立的可能性卻更加值得注意。
要在現實中流通，比特幣，誰為你背書？
比特幣的奧派理念
技術男不可怕，懂經濟學的技術男才可怕。
一幫極客(高智商網際網路玩家)將自由、顛覆的理念徹底運用在了經濟學裡，用開源軟體創造了一種去中心化的虛擬貨幣。去中心化啥意思？就是不依靠任何特定貨幣機構發行。好吧，其實關於比特幣起源與原理的文章已經非常多了，在此就不做技術性贅述，各位感興趣可自行百度一下。
總之，你只要記住：1.它就是網際網路上的一小串加密資訊程式碼，通過在P2P網路上執行特定的演算法所得；2.使用網路中眾多節點構成的分散式資料庫來確認並記錄所有的交易行為；3.它的演算法確保了無法通過大量製造比特幣來人為操控幣值。
滿足以上三點，比特幣簡直就是極客最愛。
微博博主“@貨幣之王比特幣”(以下簡稱貨幣之王)就是比特幣的擁躉之一。這個微博名字毫不掩飾地傳達出博主本人對比特幣理念的狂熱擁護。
“奧派經濟學”，貨幣之王說道。奧派經濟學，全稱奧地利經濟學派，是近代資產階級經濟學邊際效用學派中最主要的一個學派。它崇尚自由市場，支援不受干預的市場經濟的強硬主張；除此之外，還倡導政治和社會學說中的自由思想。要解釋就太學術了。簡而言之，奧派經濟學理念就是自由，自由得還很激進。
“生產力一直在發展，物價本應往下降，可通貨膨脹卻不斷上演。為什麼？因為貨幣一輪輪增發。這樣我們的貨幣就貶值了。另外，銀行一直將我們的存款放貸出去，讓我們的財富遭遇泡沫，進而蒸發。所以我覺得奧派經濟學是被主流經濟學掩埋的黃金，很簡單的道理，要發行(貨幣)可以，但憑什麼只允許你央行發行？如果存在貨幣增發現象，為什麼不允許大家拋棄？貨幣就應該是去中心化的，像比特幣。”在貨幣之王看來，“比特幣就是奧派經濟學在現實的一次偉大試驗”，2011年7月，他開始參與到比特幣玩家中。
貨幣之王進一步解釋：奧派經濟學中，貨幣的價值就在交易本身。這樣的原理很到位地演繹在了比特幣上：比特幣由網路無成本誕生，為了讓它從一個賬戶輸送到另一個賬戶，得有一個安全通道。而製造安全通道，則需要消耗大量能源，因此整個比特幣使用者群要獎勵那個造幣通道者相應的比特幣。這個過程被形象地譽為“挖礦”，本質是P2P網路上製造新區塊(block，每個區塊包含一定的比特幣)的過程。其重點在於：軟體演算法決定了製造一個全網路都認可的新區塊很難，參與者越多，新區塊產生得就越慢。如同真實的挖礦，你把身邊的礦都挖沒了，你只能去更遠的地方挖，可礦產總有一天被耗盡。這也就是為什麼媒體說到2030年，比特幣的總量將停留在在2100萬。
這樣的遊戲規則讓比特幣幣值節節上升。無怪乎有媒體認為比特幣是極客主導的龐氏騙局，設計出來就是為了讓早期的玩家獲得巨大利潤，因為較早接觸的人可以用低價獲得大量比特幣。
對此貨幣之王不置可否：比特幣有控制貨幣總量的完美機制，而且任何早期投資者都有獲得利潤的權利。問及其持幣總數，貨幣之王則表示不便透露。
而另外一位比特幣玩家“@熊小二的麩醋”(以下簡稱熊小二)從去年十月開始購買比特幣，現持有113枚。他告訴我，他從2009年就關注比特幣，但真正接觸已經比較晚了，所以只能選擇在交易市場購入而非自己挖礦。初次買進時比特幣的價值是60元人民幣，而現在即使是在經歷了連番下挫後，比特幣依然幣值360人民幣以上。
收益確實可觀。“但價格不能代表比特幣的價值”，熊小二表示。即使比特幣價格繼續跌，他也不會大量拋售。熊小二有兩個身份：在工作上他是一個畢業兩年的外企員工；而私下裡，他跟貨幣之王一樣，是奧派經濟學的鐵忠。
他微博上認證寫著“巴別塔自由主義研究社創始人”，而簡介則是這麼一句話：“建設自由社會要求人們具備思考、談論和行動的勇氣——特別是在無所作為更加容易的時候。”他向我推薦《貨幣的非國家化》，表示在貨幣領域貨幣也應該有自由競爭。
不難看出在中國的比特幣玩家中，不乏對比特幣所承載的自由經濟學理念有一定理解者。他們的動機較於投機者來說顯得“烏托邦式”的純粹，希望借這樣一種虛擬貨幣對現有貨幣體系造成衝擊，進而建設自由貨幣市場。
問題是：理解這番理念的人，佔大多數嗎？
很多人不關心價值只關心價格
我向很多金融專家請教了比特幣，但大多數都表示沒有深入研究。反之，IT圈對比特幣的認知度還更成熟一點。這也從側面證明了前文所述，比特幣與其說是經濟產物，不如說是網際網路極客圈產物，還很小眾。
貨幣之王也認為，認知不對等也直接造成了比特幣眼下還很難在現實生活中流通。即使現在國外很多大網站都已經接受了比特幣支付(如交易平臺Expensify.com)，但普通人聽起來還是會一頭霧水。或者更尖銳地說，他們下意識就認為貨幣應該由銀行印發，握在手上。
這才是矛盾的最根本。
“比特幣只能是個曇花一現的東西”。我致電著名PE東方富海董事長陳瑋，他如是說道。
陳瑋表示，比特幣本身的想法並沒有問題，但與證券、期貨、金融衍生品相比，比特幣的基本價值都更加有限，或者說，比特幣並不具備使用價值。比特幣已知的、有限的供應量意味著，其需求的增長速度會超過供應的增長速度，泡沫會越來越大。因此，它註定無法成為行之有效的替代性貨幣，將會不可扭轉地走向覆滅。
持類似觀點的還有職業投資人黃生。他曾於比特幣行情看漲的時候就公開表示：“比特幣：地球上最稀罕的貨幣，兩月漲近1000% 。與其說比特幣是一種貨幣，不如說是一種交易中介，它不具備貨幣的本質，因為貨幣的本質是政府信用，由政府作為最後背書人，如此一來，比特幣更是一種人為製造的虛擬商品，這種虛擬商品充當了物物交換中介，但這就是一個人為的泡沫和騙局，希望中國能禁止。”
這些專業人士與比特幣擁躉的觀點，說白了就是兩種教條之爭——貨幣金屬論和貨幣名目論的長期爭論。前者認為貨幣價值必須與貴金屬的價值相錨定，後者否定貨幣的實質價值，認為貨幣只是一種名目上的存在。
而現實是，現在很多比特幣玩家根本不care哪一教派的經濟學，他們純粹因為覺得這個東西可以迅速地撈到錢而入場。更諷刺的是，恰恰也是這一幫市儈的投機者們，推動了比特幣的前行，並讓其系統在一次一次的市場交易或者攻擊中逐漸完善。
比如剛過去的4月10日，比特幣的交易價格大幅下跌，全球最大比特幣交易市場Mt. Gox隨後停盤12小時。貨幣之王解釋，這是因為最大的兩家比特幣交易網站Mt.Gox和Bitstamp遭到了黑客的“分散式服務拒絕”(DDOS)攻擊，比特幣的交易因此受阻，“這兩年比特幣交易中心常被黑客攻擊，這迫使交易中心不斷修復自己的安全漏洞。但凡發現不正常交易，中心很快會取消掉。總之，系統會越來越健康完善。”
熊小二告訴我：他的一個朋友從比特幣值只有5美金的時候就進場，現在即使比特幣價格重挫，他依然在買進，目前已經持有1200個比特幣了，“因為看好比特幣將來會恢復到原價位，甚至更高”，他說。
這樣的接盤者還不少，據每日經濟新聞的報導，國外很多財團也參與了比特幣的爆炒，所以短期內比特幣並無崩盤的可能。
財經專欄作家端巨集斌則在部落格裡表達了對此事的憂慮：“對比特幣最大的威脅是十分簡單的：人們對比特幣興趣的消失。如果是這樣，比特幣就不能發展出強大的周邊工具系統以讓這個貨幣體系發育成熟。人們對比特幣興趣的消失，不會讓比特幣系統本身死亡，但是它會讓比特幣系統停滯不前。在一個不斷創新的時代裡，停滯不前的含義和死亡差不多。”
而投機者，無疑是最快失去興趣和耐性的那個。因為他們看中的，從來都是價格，而非價值。
如果不死，它可以變成什麼樣子
有公司日前利用比特幣概念可謂做了一個漂亮的事件營銷。據每日經濟新聞報導，一家名為“TDVMedia”公司的執行長傑夫。貝里克近日宣佈，計劃率先在塞普勒斯開通世界上第一臺比特幣自動取款機(ATM)。
且不論此計劃最後是否落實，但比特幣引起了現實資本的關注是必然的。有不少人擔心政府的直接干預會扼殺這個貨幣體系，熊小二則表示：“政府可以取締比特幣的交易平臺，但永遠無法取締比特幣”。
這樣的說法固然有道理，但如果比特幣被宣佈為非法，那麼比特幣將很難展開它的周邊應用。雖然網際網路只要存在一天，比特幣體系就能存在一天，但不可能有任何機構開支援比特幣。這意味著比特幣經濟將要轉為地下經濟。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比特幣不死，會走出一條怎樣的路徑？
端巨集斌對此頗有見解：首先，取得法幣體系的支援。Visa、Mastercard肯定不願意比特幣進入他們的地盤，因為全球的清算服務已經處於他們的寡頭壟斷之下，這時需要引入大企業來整合比特幣的交易市場，藉助其力量讓前者接受比特幣；
其次，將比特幣匯入終端。比特幣只能在電腦上保管是比特幣擴大應用範圍的最大阻礙。要想流通，必須讓比特幣進入終端；
接下來要攻破的肯定是商戶了。如果比特幣能夠被足夠多數量的人群採用，那麼它就會吸引零售商們的主意。現在已經有一些零售商開始支援比特幣付款，但是相對於經濟的總體數量而言，還顯得稀少。但比特幣的設計為人們展現了一種良好的處理小額付款的體系，比特幣應該抓住小額交易的細分市場；
最後肯定是企業。即便比特幣能夠一路取得成功，企業很可能是最後才進入比特幣經濟的。為了讓比特幣適用於企業間的交易，還需要很多安全級數高的軟體應用。比特幣經濟需要通過這些會計應用，才能無縫地接入現有的企業財務系統裡。
這樣的預測很符合邏輯，但卻又顯得“烏托邦”。因為貨幣也許可能是一個信念系統，但是它應該也是一個真實財富的分配體系。我們暫時還不能接受一個隨意分佈在網際網路上的數十億位元組的、沒有國家財富做支撐、沒有政府官方授權的貨幣體系。
因此，比特幣的最大價值其實是在於，它提醒了我們應該如何來更好地填補電子貨幣的真空。
正如皮特•羅德里格斯(Peter Rodriguez，弗吉尼亞大學達登商學院教授)所說：“比特幣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實際上，幾乎所有東西都能被用作‘偽貨幣’。如果比特幣能夠建立自己的價值，並在足夠長的時間裡讓投資者對其抱有信心，那麼最終能將這種貨幣從一時流行的價值儲存手段變成真正貨幣的機制可能才會開始形成發展；然後，比特幣可能會變成一種可靠的交易媒介和指數值，在整個世界的貨幣體系中擁有自己的位置。真正的問題不在於比特幣是否將價值暴跌，而是在於這種貨幣是否能在這種無可避免的考驗中生存下去；如果挺過了生存危機，哪怕在渡過危機以後只剩下非常低的價值，比特幣還是將改變我們對於價值儲存、金融以及虛擬經濟獨立性的思考方式。”
這是我目前看到的，對比特幣最公允的背書了。沒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