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書名所示,杰倫·拉尼爾(Jaron Lanier)新撰寫的高科技宣言提出了一個問題:誰擁有未來?但是,對於很多被拉尼爾大膽獨到的見解迷住的人來說,首先要問的是另一個問題:拉尼爾是誰?他是未來學家圈子中一位知名的奇才。假如以“邁克爾·傑克遜(Michael Jackson)是流行音樂之王”這種花哨豔俗、名頭響亮的方式來打比方,那拉尼爾就是“虛擬現實之父”。如果不是身形碩大,留著髒辮,形象非常不上鏡的話,拉尼爾無疑會成為一個更加家喻戶曉的名字;《紐約客》在2011年的一篇人物特寫中說他的鬍子像是“苔蘚”。

拉尼爾參與了微軟研究院一些“有趣的未公開專案” —— “一個比空氣輕的巨大軌道炮,用來發射飛船”,以及一個“重新定位地震”的推測戰略 ,與此同時,還擠出時間來續寫他的第一本書《你不是個玩意兒》(You Are Not a Gadget,2010年)。那是一部元氣飽滿、才華橫溢,對將來進行預測的作品,而他的新書也同樣精彩。在《誰擁有未來?》中,拉尼爾對“大資料”(Big Data)發起了一波較為中規中矩的抨擊,然後採取不同於常人的立場,長篇大論地聲討了盤剝使用者的網際網路公司。自稱是“人道主義軟心腸”的他,在批評大型網路公司及其商業模式時,言詞卻刻薄得令人生畏。

Jonathan Sprague

“虛擬現實之父”杰倫·拉尼爾對大型網路公司的批評尖銳刻薄,令人生畏

杰倫·拉尼爾的新作《誰擁有未來》批評大資料。

他就是在和你直接對話,Facebook(“Facebook發展壯大之後會做些什麼?”);還有谷歌(“谷歌那些傢伙依靠搜尋程式碼就可以發財致富,不是非得建立自己的間諜機構不可”);還有其他所有誘人的“海妖伺服器”(Siren Server,他這樣稱呼它們)——這些公司依靠累積和評估消費者資料為生,它們從消費者那裡挖掘了“免費的”資訊,卻不承認對他們欠下了債。拉尼爾說,就算我們不是政治理論家,也可以明白使用者們具有可量化的價值,而且應該從中獲得報償。

有一次在矽谷,拉尼爾一邊開車一邊聽著廣播,他以為聽到的內容是某家網際網路創業公司在“鼓吹接管世界的最新方案”,結果卻發現是卡爾·馬克思(Karl Marx)的《資本論》(Das Kapital,“如果你選對了段落,《資本論》讀起來驚人地符合當前狀況。”)。這是一件真事。

拉尼爾不是“左派”(他自己的話),他認為高科技盜竊問題跟政治無關。而且他太特立獨行,想法跟任何人都不一致,甚至包括曾經的他自己。不管是在誇口還是在認錯,拉尼爾承認說:“我是高科技盜竊活動的早期參與者,本書中批評的很多理念,在形成時,我都有份兒參與。”以及,“對於我那些推動‘開放’網際網路運動的朋友們,我不得不問一句:你們本來以為會發生怎樣的事?”

《誰擁有未來?》重申了拉尼爾第一本書中的一些想法:網路公司在盤剝“農民階級”,即社交媒體使用者,他們可能沒有意識到自己如何陷入圈套,而對於保持網際網路的可持續發展來說,蓬勃發展的中產階級至關重要。“普通人‘分享’資訊,給網路精英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財富,” 但即使是這些精英,最終也將受到盤剝。拉尼爾建議再造這個過程,並把這一建議跟喬納森·斯威夫特(Jonathan Swift)的《一個小小的建議》(A Modest Proposal)相提並論,不過拉尼爾對書中的誇張語氣並不感到擔心。 “請你明白,在我所處的這個社群的語境中,”他指的是矽谷,“我的語氣實際上是在自嘲。”

拉尼爾的觀點和寫作風格清晰敏銳、容易理解,因此《誰擁有未來?》非常引人入勝。他呼籲的是什麼呢?只不過是“大眾尊嚴的特設構建”(The Ad Hoc Construction of Mass Dignity)。他傾向於大致勾勒出理念,遠甚於具體描述它們,但是正如他指出的,“如果你要當一個絕對論者,你就肯定當不好技術專家。”書中可能沒有提供多少答案( “讓我解決我在這裡推崇的做法所引起的所有問題,現在還為時太早”),但它闡明瞭我們十分迫切地需要答案。

《誰擁有未來?》中的一些主題跟埃裡克·施密特(Eric Schmidt)和賈裡德·科恩(Jared Cohen)合著的《新數字時代》(The New Digital Age)有所重疊。後者是一部更加優美的網路分析作品,更側重於全球性問題,但兩本書在某些問題上的觀點並不一致。

《新數字時代》對可以緩解卡車司機壓力的無人駕駛汽車充滿期待;《誰擁有未來?》則認為某些技術會導致卡車司機失業,而且這些技術可能會出現非常可怕的錯誤。對於機器人會提升還是降低外科醫生工作的重要性,這兩本書的意見也不統一。

施密特和科恩看好科技對“阿拉伯之春”的影響,拉尼爾對社交網路獲得的讚譽感到厭煩。他說,就算沒有它,革命也可能發生。

拉尼爾對施密特也許並無個人成見。但他說他曾聽過到施密特和亞馬遜的傑夫·貝索斯(Jeff Bezos)討論圖書業的未來,當時他正在奮力寫自己的第一本書。這促使拉尼爾抨擊“海妖伺服器”,說它們將如何破壞圖書業,使之變得貧瘠枯竭,就像它們給音樂世界造成的損害一樣(拉尼爾也是一位音樂家。具有神祕性和革新性的音樂是他的專長,這可能你也猜到了)。從更普遍的角度來說,他警告大家不要被“形式上設計得燦爛迷人的認知浪費”所迷惑——這個說法具有引用價值。

最後,《誰擁有未來?》中最尖刻的評論之一,也用在了那些自認為會擁有未來的人身上:“奇點”(假設中生物學和技術即將出現的融合)粉絲,尋求“methusalization”(即“不朽性”)的矽谷先驅,以及形形色色的技術烏托邦者。是的,拉尼爾恰好是他們中的一員。但他仍能記得,他少年時代的哪個時候,預言家們預言月球殖民地和飛翔的汽車會出現。而現在,他們腦子裡想的卻是基因組和資料。想起如此炫酷的過去,拉尼爾說:“我懷念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