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際網路女王”瑪麗·米克
“網際網路女王”瑪麗·米克

網際網路沒有總統,但卻有女王,她叫瑪麗·米克(Mary Meeker),一位剛剛由分析師轉型為風險投資家的53歲女性。1995年,時任摩根士丹利分析師的米克便預見到,一股空前的創新浪潮將會改變人們的日常生活,並創造鉅額財富。她將觀點彙總為一篇標誌性的報告,並迅速確立了“科技界的諾斯特拉德馬斯”的地位(譯註:諾斯特拉德馬斯是法國占星家)。

作為一名金融分析師,米克幫助摩根士丹利抓住了網景、Priceline和谷歌等重大IPO(首次公開招股),還推薦了亞馬遜、AOL、Intuit和戴爾等印鈔機。在網際網路泡沫破裂後,很多與她同一時期的分析師因為昧著良心唱多股票遭到市場的唾棄,甚至監管部門的懲罰,但米克卻出淤泥而不染。之所以能夠獨善其身,部分源於米克對自己觀點的堅信不疑。即使面臨暴跌,她依舊堅持信仰。在投資者喪失信心時,她仍然看好部分科技股的價值——例如亞馬遜。那些聽從她建議的投資者獲利豐厚。

如今,所有人都在聽從她的建議。自2000年代中期開始,她每年針對網際網路現狀釋出的報告本身就已經成為科技行業的重要事件。米克一直準確地把握著這科技和投資行業的脈搏,從移動計算的普及到中國市場的崛起,無一遺漏。她今年5月在All Things Digital大會上釋出了最新報告——19分鐘的演講用了99張幻燈片。在報告中,她重點強調了一個趨勢:幾乎所有的人類活動都在發生變化——連線(手機)、付費(Square)、生產(3D列印)、逛街(One Kings Lane),甚至是教育(Codecademy)。她將這一趨勢總結為:“一切,重新想象”。

2011年,米克也開始重新想象自己的生活。在華爾街混跡了20年的她,搬到了總部位於沙丘路的KPCB,成為了一名風險投資家,負責領導規模達10億美元的“數字成長基金”(Digital Growth Fund)。她不僅將賭注壓在Square、Spotify和Twitter等著名創業公司身上,還投資了Lending Club、DocuSign和Waze等名不見經傳的企業。她最近在總部接受了《連線》的專訪,用隨身攜帶的iPad對過去10年的報告進行了總結。

問:你每年都會發布一份網際網路趨勢報告。這些趨勢源於你的研究?還是僅僅蒐集了各種資料,來佐證你已經看到的趨勢?

答:二者都有。例如,我去年在KPCB總部閒逛時,透過玻璃幕牆看到會議室裡有一些工程師在與我們的一位風險投資家溝通,我看到他們的演講用詞很漂亮。我從沒看到身著法蘭絨襯衫的男性工程師還能做出漂亮的PPT。真沒見過。隨後,我繞著大樓轉了一圈,看到了另外一組很漂亮的幻燈片。同一件事情,同一天發生。我發現情況有點不同尋常。所以,當設計與技術的整合日益密切時,我便越發清晰地意識到,這將成為一個重要的方向。

問:這些報告不只是針對投資者——這些網際網路趨勢還透露出一些技術或文化上的資訊。

答:我同意,我們今年就注意到這樣一個趨勢:人們都願意嘗試我在演講中提到的應用。

問:你推高了Waze應用的流量,你似乎成了廣告代言人。

答:我們是投資者,我們喜歡這款應用。它剛剛突破2000萬使用者,無論是在紐約、密歇根、科羅拉多還是土耳其,我都曾使用過它,感覺就像是拿在手中的一款視訊遊戲。

問:你是否曾經因為個人喜好投資過一款產品?

答:在我最成功的投資中,我都使用過他們的產品。例如蘋果。當我買第五部iPod時才突然想起來,我的第四部還沒有拆封,包裝一直好好的。

問:這種策略給你帶來的最大成功是什麼?

答:我個人?亞馬遜、Intuit、eBay。

問:你迷戀eBay嗎?

答:是的。它的迷人之處體現在:人們不會說,“我剛剛在eBay上買了個東西。”而是會說,“我剛剛在eBay上贏了個東西。”我本人也是這樣。這種體驗令我振奮。我還從eBay上買了一輛車。

問:什麼車?

答:日產Xterra,二手的。

問:你把這種親身實踐的理念也帶到了KPCB了嗎?

答:是的,我給數字成長基金定了一個規矩:我們投資的每一家公司,都必須安排專人密切瞭解並使用他們的產品。但真正負責投資的不能是同一個人——甚至不能是恰好對該產品十分迷戀的人。例如,我們投資了Zynga,但我們不希望熟悉遊戲行業的賓-戈登(Bing Gordon)負責這這筆投資,他被安排去了解Codecademy。每過6個月左右,他都會向我們介紹Codecademy的最新情況。如果報告中有什麼有幫助的資訊,我們就會將報告發給該公司。

問:在1990年末的網際網路繁榮時期,你是科技股最大支持者,起到了“火上澆油”的作用。你現在如何看待那一時期?

答:火上澆油是你的看法,我不同意。投資週期有著一定之規:起初沒人相信,隨後開始有人相信,然後便進入了轉折點——很多人相信。於是,市場開始繁榮,最終破裂。如果你回過頭來看看我們的報告,我們曾經多次強調:我們相信會有少數公司能夠創造鉅額財富。在一個典型的年份中,通常會有兩家公司上市併產生10倍的投資回報。我們的工作是努力找到這兩家公司。如果你看看我們的綜合回報率,便會發現這非常可觀。

問:你在泡沫時期是否有過不堪回首的遭遇?

答:@Home表現不佳。HomeStore令人極其失望,它的估值和上市時機都犯了錯誤。商業模式也存在錯誤,在Homestore和@Home的案例中,我們把商業模式搞錯了。

問:現在是否身處另一個泡沫?

答:我認為公開市場沒有泡沫,但私有市場有一些公司的估值過高。公開市場估值低於私有市場,但情況不應如此。會有很多公司無法支撐自己的估值。

問:你為什麼離開摩根士丹利和華爾街,轉行做風險投資?

答:我一直都想投資。KPCB十年來一直在跟我談合作的事情,我感覺如果現在不做,可能永遠都不能做了。我似乎有很多相關經驗可以應用到新的週期、新的成長型企業中。1980年代、1990年代和2000年代,我們都曾看過相似的狀況。

問:你目前為止學到了什麼?

答:風險投資專家比我想象得更努力。

問:你如何決定是否投資一家公司?

答:需要看一些很基礎的事情。機會大不大?管理團隊是否優秀?產品或服務是否優秀?從這一點來看,與我在摩根士丹利的工作沒有太大差異。我們可能會調查一千起IPO,真正起到決定作用的不僅僅是數字,還有企業家的能力。我們有點像伯樂。

問:你怎麼確定一個人是否優秀?

答:約翰-多爾(John Doerr)說,你必須把傳教士與僱傭兵區分開來。優秀的人才對產品有著不可思議的熱情,Spotify的丹尼爾-艾克(Daniel Ek)就是絕佳的例子。如果你問他一個問題,他已經有答案了,他已經深刻思考過這個問題。如果他不知道,他會努力找出答案。

問:你去年釋出了一份名為《美國公司》(USA Inc。)的報告,把美國當做公司來分析。你的結論是,美國正在失去優勢,除非改變方向,否則財務前景會非常悽慘。這個結論是怎麼得出來的?

答:2007年10月,我住在紐約,抵押貸款問題的嚴重程度超出了我的預期。在那年的網際網路趨勢報告中,我們加入了一張幻燈片,內容是:“當心,抵押貸款出了問題。”第二年,當我們處於金融危機最黑暗的時刻時,我感覺有責任談談這個問題。網際網路企業家或許認為沒有必要關心失業率或GDP增速,但實則不然,因為這都會影響到你的企業。當時的那次演講主題是:“等待一年熊市,制定五年計劃。”

此後,我問我們數字團隊的同事樑-吳(Liang Wu),如何合併美國10年的財政報告,就像合併谷歌的財務報告一樣。他說大概要花三四個小時。於是,他便著手去做,我邊看邊說:“哦,我的天,人們應該想想這個。”

問:你曾經多次指出社會保險、養老保險、醫療補助等內容,這佔到2010年聯邦政府開支的57%。

答:沒錯,這令人很尷尬。我們繳了很多稅,但我們只有研究政府財政報告才能知道這些稅都用到了哪裡。如果我能決定,我會採用不同的方式分配我的稅金。我會繼續將這些錢分配到保險中,這是最重要的。我希望我們能夠擁有一個充滿生機的生態系統,促進未來的增長,促進就業和教育的增長。我們應該幫助美國人照顧好自己,儘量提高資金利用率,不遺餘力地幫助他們實現自助。

  問:矽谷與美國其他地方脫節了嗎?

  答:這得看你怎麼理解。矽谷有很多移民——有的來自其他國家,有的來自美國其他地方。在舊金山的網際網路創業公司工作的錫拉庫扎移民的孩子能夠了解美國的現狀,2008年被金融服務公司裁掉的人的孩子也可以體會到美國的現狀。

  問:你本人也是移民。

答:我在印第安納東北部的一個小鎮長大。我的童年都是在美國度過的,我生性樂觀,父親50多歲才有了我。他40多歲時自願參加二戰。他第一次出國是坐船從舊金山去日本——他看到了世界,並帶回了很多樂觀的性格。他是一名成功的律師,也是一名成功的鋼鐵商人。所以,我很幸運,我在美國快速增長的時期在鋼鐵行業長大。我的成長經歷讓我相信一個人可以產生的影響。在印第安納,你可以從籃球中看到這個現象:小城鎮可以打敗大城鎮,就像電影《球場雄心》(Hoosiers)裡演的那樣。這是企業家吸引我的一個原因。

 問:矽谷的企業家過得很好,但矽谷為美國其他地方做出了什麼貢獻?

 答:我感覺人們活得更好,是因為他們可以以很低的成本獲取各種資訊。娛樂越來越便宜,求助越來越容易,很容易避開麻煩。我認為,科技讓一些原本很糟糕的事情不再那麼糟糕。

其次,矽谷也已經不同以往。對比1980年代的甲骨文和現在的Facebook的管理團隊,便可以發現:前者看重銷量,後者更重視改變世界。他們的心態和理念都有了變化。很多剛剛畢業的青年才俊都很謙卑,他們目睹過父母長輩在經濟困難時的遭遇。他們不會認為一切都理所當然,他們感覺應該走自己的路。這些孩子們正在創造不可思議的東西。

 問:你是從前來融資的人身上看到這些特點的嗎?

 答:是的。想想馬克·祖克伯(Mark Zuckerberg)在招股書的公開信中引用的那句話。(她拿出iPad,開始尋找。)“我們希望重構人們傳播和消費資訊的方式。”這是我迄今為止聽到的最傲慢的話。但他擁有9億多使用者,他或許說的沒錯。5年後,我們回過頭來看今天的話,或許會認為他的野心還不夠大。

但對我來說,還是谷歌的使命最有力量——“組織全球資訊,使人人皆可訪問和使用。”我們參與了他們的IPO,我不得不問自己:“我們認同嗎?”我本來可以說不。但我記得我是這樣想的:“老天,他們或許能做到。”

  問:那次IPO很另類,兩位不同尋常的創始人採用了不同尋常的上市方式。

 答:對,他們很怪。他們很倔強,優秀的企業家很多都很倔強,但他們善於傾聽。我原以為微軟會讓他們難堪,以為他們的利潤率會在幾年內下滑,但情況並非如此。

問:你所在的行業中,女性佔少數。有人抱怨科技行業女性的聲音太小,你有何看法?

 答:沒人強迫我非要做科技這行。我之所以做,是因為我有激情。我認為,如果女性有激情,而且真心願意成功,就能成功。從相對數字來看,男性顯然佔優。但從絕對數來看,科技行業有很多成功的女性。

 問:KPCB現在捲入了一場沸沸揚揚的性別歧視案,你是否擔心這會影響公司聲譽?

 答:這是法律問題,我不能發表評論。

 問:你採訪中好幾次用iPad找資料。你什麼時候不用iPad?

 答:很少。打高爾夫球時不用。

 問:最後一個問題,你對別人管你叫“網際網路女王”怎麼看?

 答:女王總比奶奶好吧!我總會時不時地擺點架子。比如,有三個人在公司的餐區等著用咖啡機,我會說,“不好意思,我是‘網際網路女王’,能插隊嗎?”比這糟糕的稱呼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