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別上魔術的當》精彩譯文分享

紫鳳發表於2013-0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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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波羅•羅賓斯在意識魔術研討會上將喬治盡情消遣一番,並準備對他故伎重演。“當徑直走近某人時,就進入了他們的個人空間,身體周圍就好像有個泡泡,其大小因不同文化、不同個體有所不同,但人都能感覺到這一空間的存在,並試圖對其加以保護。”阿波羅邊說邊轉身與喬治並肩而立。“可如果像這樣站在一側,抗拒感就會收窄,被侵入感消失。”還有一點,“我進入你的個人空間時,我不能和你目光交流,這樣你也不會盯著我看。”阿波羅低下頭,喬治也跟著低了頭,於是阿波羅縱到喬治的肩旁,安全站入喬治的安全泡泡中,魔術就免於穿幫了。

   阿波羅的觀察精緻入微,他所說的“個人空間”(personal space)神經科學家稱之為“近體個人空間”(peri-personal space)(科學家總擅長生造詞彙)。人們往往對空間的直覺強烈,最近神經科學家已開始解碼其大腦神經構成,結果表明這一空間並非真實可觸的光環,僅在隱喻意義上存在,它是大腦建構的“心靈的身體”的組成部分。就大腦而言,身體周圍的空間是身體的一部分,因此即使在半空中衝著小孩子的肋骨蠕動手指,小孩子也會咯咯直樂,同理,有人未經邀請地“刺破”了你的安全泡,你會在身體和情感上做出反應。

   阿波羅揭示了扒手藝術的另一法則,這著實讓神經科學家吃了一驚。“多年的表演中,我注意到眼睛更容易被曲線而非直線吸引。”他再次拍打著喬治的口袋時,喬治正饒有興致地瞅著。“如果想從兜裡掏什麼東西,我閒著的這隻手會劃一道弧線,這樣他的雙眼會死死盯著動作路徑,可如果劃的是直線,注意力就會迅速轉回到另一隻手上去,就像一根橡皮筋。”

   研討會召開幾個月前我們第一次聽阿波羅描述了這一法則,當時我們在拉斯維加斯與魔術師分享各自的知識和想法,為即將召開的研討會出謀劃策。(坦白說,每次和阿波羅見面後我們都檢查一下錢包裡的信用卡是否被掉包,他絕對是個中高手。)那次特勒邀請我們去了他的辦公室,以便我們能向魔術師展示有關錯覺和視知覺的科研成果。能在實驗室中使用魔術是我們與魔術師合作的初衷,顯然這也為魔術師瞭解認知科學提供了便利。介紹了一些關於視錯覺的發現後,蘇珊娜提到我們所知的關於眼球運動的神經科學。眼球運動有兩種主要型別,它們目的不同,且可能受被動眼神經系統的不同子系統控制。

   第一種眼球運動叫做“眼跳躍”(saccade),即雙眼幾乎瞬間從一點跳到另一點。在兩次眼跳躍之間的短暫間隔中,雙眼基本不運動,這稱之為“凝視”(fixations)。眼跳躍對視覺至關重要,因為眼睛只能通過鑰匙孔大小的孔隙來識別細節,這個孔位於目光的中心,面積僅佔視網膜的千分之一,絕大部分外圍視覺區的視物功能極差。

   拿一副普通撲克牌來實驗就會發現這一點。將人頭牌挑出並洗亂,定睛看著室內某物,保持眼球不動,隨意抽取一張牌,胳膊伸直舉至外圍視覺的最邊緣區域,緩慢轉動手臂,將牌逐漸移到凝視者的正前方;假定可以保證雙眼不側瞟,會發現直到紙牌移近至視覺正中心時,你才辨得清究竟是哪一張牌。

   人的視覺並非99.9%都是垃圾正是由於眼跳躍,雙眼不停掃視世界,向打了興奮劑的蜂鳥振翅。接下來大腦刪掉運動導致的模糊,整合每次凝視產生的小段資訊,以呈現細節豐富、影像穩定的視覺意識。

   眼跳躍還與適應有關。上文提過視覺系統的神經元用於察覺變化,但條件不變時,神經元會放緩響應率,不再提供可信資訊,於是感覺受到限制。神經元主動忽略無變化的刺激以節省能量,從而更好地對變化作出響應,所以視覺畫面有逐步消失的傾向。

   為克服這種自適應,人在眼球大幅度運動間的凝視過程中進行微小的眼球運動,凝視期眼動對產生視覺至為關鍵,若非這種微小的眼球飄移,人一旦定睛注目就會產生盲視,研究表明凝視某一物體時,視覺神經元的活動會受到抑制,以至物體消失。

   另一種眼球運動方式是平滑追隨(smooth pursuit),即雙眼連續不間斷地移動,全程無暫停或跳動,它發生於跟蹤移動物體時。某些失敗的電影畫面正是由於演員假裝追看並不存在的物體,通過後期製作新增上去,眼球運動難免看上去方向錯謬。一言以蔽之,平滑追隨讓你追隨移動物體,而眼跳躍系統性地搜尋並收集視覺畫面資訊。

   為觀察兩種眼球運動的區別,你可以將雙手拇指舉到一英寸遠的距離,這時雙手不動,讓你的朋友儘量緩慢地從一個拇指平滑移動至另一個拇指。注意觀察,你朋友的雙眼會發生微小的跳動,這就是微眼跳——無論如何努力,眼球也不能平滑轉動。換個法子,這次讓朋友盯著你的左手拇指,慢慢移動左手拇指使之與右指相觸然後返回,這次雙眼會完美地平滑移動。

   所有在場的魔術師均對此著了迷,阿波羅甚至認為這是真相大白的“尤里卡時刻”[ 古希臘學者阿基米德發現浮力定律時驚呼:“我找到了!”希臘語譯音“尤里卡”。——譯者注]。阿波羅說作為扒手,他在管理注意力過程中區分了手部的直線與曲線運動,但現在才明白其背後原因在於眼跳躍和追隨運動的不同。

   當你看到手以直線方式快速移動時,雙眼及注意力會自動跳到終點,因此要是扒手希望降低你對移動路徑本身的注意,就會做出快速、線性的動作。手做弧線運動時涉及不同的追蹤機制。因為無法預測手的走向,所以定睛凝視,隨著手的運動一路看去,才沒能發現阿波羅的另一隻手伸進了你的口袋。

   扒手擁有一整套錯誤引導技巧,其中一些我們已經熟知。竊賊常在人員密集的公共空間下手,這主要有賴於社會性誤導,藉助目光接觸和身體接觸,像忍者一樣溜入目標的個人空間中去。但阿波羅的觀察對我們則是全新的,也立刻引發了開展新實驗的想法。

   有充分證據表明,視知覺在眼跳躍時受到抑制,所以扒手對快速、線性運動加以利用。眼球運動中注意力是否也受到了抑制,科學家尚未給出答案。阿波羅的意見引人入勝,我們準備帶回實驗室詳加研究。這次對話讓我們與魔術師的關係發生鉅變,其初衷不過是見識幾樣絕技以更好地設計實驗,現在才意識到就思維與行為而言,魔術師可能比神經學家知之更多。

   讀者已然知曉自己外顯和內隱注意的能力。有目的地用眼睛看某物並加以注意被稱為外顯注意,看某物卻注意他物的行為被稱為內隱注意。一貫險惡的魔術師正是利用大腦這一特性設計了幾齣拿手好戲。為描述這些方法,我們生造了“外顯錯引”(overt misdirection)和“內隱錯引”(covert misdirection)兩詞。

   外顯錯引中,魔術師使你的目光從魔術技法上移開而引至某些虛假興趣上去,另一邊則開展祕密行動,這是大多數人對誤導的印象:舞臺上引發了爆炸,蘑菇雲直衝頂樑——嗷!舞臺上的兔子從哪裡躥了出來?你注視爆炸時,魔術師有幾十個法子讓兔子出現,因為你分了心,這就是外顯錯引,和孩提時代的史蒂芬偷萬聖節糖果的道理相同。“嗨!金波!那不是百路馳飛艇[ 百路馳(Goodrich)曾是世界頂級輪胎及橡膠生產商,1988年輪胎製造部門出售給米其林公司。此前百路馳打電視和平面廣告以示與固特異(Goodyear)輪胎的區別,廣告是一望無際的藍天,收尾語說道:“看到天上的飛艇了嗎?我們與他們不一樣。”(藍天下飛過塗有商標的汽艇是固特異輪胎的經典廣告)。後來成為朋友間的惡作劇用語。“看到天上的飛艇了嗎?”你抬頭看時,則會聽到:“百路馳沒有飛艇。”——譯者注]嗎?”轉眼金波的糖果不見了,待到發覺,糖果已一半下肚。沒錯,金波是史蒂芬的弟弟,這真算得上堅果巧克力般甜美的盜壇佳憶。

   內隱錯引則更為微妙,魔術師將你的“注意力聚光”(懷疑的焦點)引開,但並未改變目光方向。你或許正直盯著戲法,可注意力放在別處,就硬是瞧不出端倪來——看了,卻沒看到。

  認知神經科學家對內隱錯引所知甚多,它是非注意視盲(inattentional blindness)的關鍵。非注意視盲時,你注意不到完全可見的物體,因為注意力放在了別處,這與大腦如何看和處理資訊有關。我們也研究了與此緊密相關的現象——變化視盲(change blindness)。變化視盲指無法注意到場景中的變化,這與思維未能記住剛剛看到的事物有關。

   許多魔術師設法在魔術中利用非注意視盲或變化視盲,而這一領域的頭號騙術大師是西班牙魔術師胡安·塔馬里斯,在魔壇等級中,塔馬里斯稱得上“尤達長老”。[ 《星球大戰》人物,以訓練絕地武士著稱。——譯者注]愚弄了胡迪尼的傳奇魔術師戴·弗農(見第二章)常說,八十餘載的魔術生涯中,沒人能像塔馬里斯那樣令他上套。魔術師的怪異打扮我們也略有提及,而世界級魔術師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大抵都油頭粉面、衣冠楚楚、文質彬彬,無論大衛·科坡菲爾或是道格·漢寧,甚至佩恩與特勒,均可謂衣著得體。

   若非親見,你可能意識不到,這位不修邊幅的西班牙人,長髮蓬曲,齙牙橫支,架著碩大的眼鏡,頭頂紫色禮帽,身裹傻狗背心,每每在戲法的高潮階段,像咕嚕姆[ 《指環王》人物,腦袋碩大、目光邪惡、聲音沙啞可厭,經常爬行。——譯者注]一樣跳將出來,腰身半曲,手指著你拖腔尖叫:“騙啊騙……”。誰也不會以為這個魔法靈貓般的喜劇角色竟是魔壇翹楚,可這也正是他騙術高超的主因之一。

   塔馬里斯是馬德里魔術學派的奠基人,這一智庫彙集了世界各地誌趣略同的魔術師,他們均對把人類心理學用之於魔術抱有興趣,成員研習魔術戲法的各個環節,既包括如何亮牌這樣的細瑣之事(頭尾倒置翻出優於頭尾順次[ 戴·弗農發起了怎樣更好地在魔術結束時亮牌這一研究。]),也涉及魔術中究竟何時引入和不引入幽默等重要問題[ 就怎樣將魔術與幽默結合起來及實現二者平衡的困難,胡安·塔馬里斯著述及講座頗多。],其目的是深入瞭解魔術和人類思維,以保證表演魔術時,你以為奇蹟發生了。

   塔馬里斯運用非注意視盲製造了眾多小奇蹟,他意識到你可能並不知道你對注意力聚光之外的東西視而不見。真令人難以置信,在眼皮子底下耍寶,你竟沒看見,唯一的解釋就是魔法生效。試舉一例,在一個叫做“交叉視線”的魔術中塔馬里斯在雙手都清晰可見的情況下令硬幣消失。

  ☞ 揭祕時刻!以下所述是魔術的祕密及其大腦機制!

   魔術是這樣的:塔馬里斯身體右側對著觀眾,把空著的左手伸出,右手指著空掌心,他看著你,吸引你與他對視,你的注意力全被他抓住了,然後他低頭看自己的手掌,你的目光也跟了上去,這就是魔術的關鍵。在你移動眼球的一瞬間,塔馬里斯頗為自然地朝你抬起右手說:“等等,別急。”在他右手掌心中,分明是一枚明晃晃的硬幣,可你過於專注,以至於物體把光子反射在你的視網膜上,你卻沒有看到。       這一戲法有何用處呢?既然你原本並不知道硬幣在哪裡,何苦要費心費力錯引你的注意?實際上一個優秀的魔術師有數不清的辦法對之加以利用,例如塔馬里斯的右手可有所動作而變出硬幣來,你自以為“看”到雙手空空,而這一強烈的證據具有誤導性,接下來硬幣的出現讓你感覺奇蹟發生了。

   神經科學家對非注意視盲的後果同樣驚詫不已。幾年前我的兩個同事丹尼爾·西蒙斯和克里斯托弗·查布利斯設計了一個精妙的實驗,每每令首次參與的人既驚又喜。實驗很簡單,你被要求看一段傳遞籃球的短片,一方身著白色T恤,另一方著黑色T恤,你的工作是數出各隊的傳球數或反彈傳球與空中傳球的次數,三四分鐘後視訊完畢,你被問到是否看到什麼不同尋常?

   沒有?再來一遍。這一次科學家在視訊的中點出按下暫停,不可思議,你猛地瞅見一個扮作大猩猩的人愣生生地杵在球員中間,拍打著毛蔥蔥的胸脯盯著你看。重播一遍,你看全了這件不可能之事——大猩猩溜溜達達地踱到球員中間,轉身面向觀眾,砰砰地走出來又轉身緩慢離去,竟有半數的觀眾沒注意到大猩猩。

   怎麼回事呢?怎麼可能沒在傳球的大學生中發現這個怪物?這是因為你過於專注於數球,大猩猩也不能把你的注意力引開,明明看了長毛胸脯卻沒看到。

   我們在幾十次講座上播放了這段視訊,我們常常問那些看到大猩猩的人傳球的次數,答案通常是錯誤的,有時他們自己也承認沒數全。諷刺的是,你數得越棒,發現猩猩漫步的可能性就越低。換言之,你集中注意力以確保在給定任務中發揮最好,卻對看起來不相干的資料視而不見,儘管後者可能比手頭的任務更為關鍵。我們自己的研究顯示,較之於輕鬆的任務,在困難任務中,大腦加強對分心之物的抑制。這提示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即使專注於完成某項關鍵工作,仍須不時抬頭瞧瞧四周,以免錯失重要的事實和潛在的機會。

   “人群中的大猩猩”提出一個有趣的問題——眼睛在看哪裡?籃球是唯一落在視網膜上的物體嗎?抑或大猩猩的影像也達及雙眼,而大腦未予處理?眼動追蹤儀或許有助找到答案。眼動追蹤儀可測量實驗及自然條件下的眼球位置,例如將攝像頭對著雙眼,用計算機程式查詢瞳孔位置,觀測瞳孔每一刻的轉動情況,這使科學家知道眼球到底在看什麼。

   2006年,丹尼爾·美爾特[ 德國海德堡大學從事體育研究的學者。]的眼動儀記錄顯示,許多人即便直接看著大猩猩,也沒注意到,其實沒看到大猩猩的人和那些看到大猩猩的人花了同樣的時間(大約一秒)看大猩猩。這一結果令人大感驚訝,許多神經科學家曾假定大猩猩之所以隱形是因為在任一時刻,觀測者的目光都被籃球運動引開了,屬於一種外顯錯引。美爾特則否定了這一假設,認為這是一種內隱錯引。你注意力沒在大猩猩上,即使看了也看不見。研究顯示視知覺不僅是光子進入雙眼並啟用大腦,要想真正看見,你還須加以注意。

   眼動追蹤亦被用於研究注意力與魔術。2005年,高斯塔夫·庫恩和本傑明·泰勒[ 分別是英國杜倫大學和敦提大學的心理學家。]首先在魔術認知與生理學測量間建立關聯——魔術師把香菸丟掉讓其“消失”的過程中,眼動儀追蹤了觀眾的眼球運動。研究者想知道你沒能識破詭計是因為沒在正確的時間看,抑或是未加註意而不論目光落在哪裡?結果顯示忽視香菸落地難以在視網膜層面得到解釋。魔術師操縱了你的注意力而非目光,對香菸落地的探查率不受眨眼、眼跳躍或香菸與視覺中心的距離影響。

   日常生活中,非注意視盲會帶來麻煩,多次在打手機時闖入另一條人行道?2009年,西華盛頓大學的心理學家測試了四組走過主樓廣場的大學生:第一組獨自走過,各奔營生;第二組成對走過,邊走邊聊;第三組邊走邊聽iPod;最後一組則在手機上聒噪不休。每次都有一個衣著誇張的小丑蹬著獨輪車,繞著受試者恣意作怪後再騎走。

   結伴而行的一組學生看到小丑的可能性最大,聽iPod的和獨行的稍有遜色,而半數講手機的學生完全沒看到獨輪車上的小丑,他們還行走迂迴緩慢。於是研究者得出結論手機對話導致非注意視盲並破壞注意力,甚至破壞行走。

  在加州蒙特裡魚館,二位作者與心靈術魔術師埃裡克·米德聚餐,面前是海碗的齊歐皮諾燉魚,我們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暢飲基安蒂紅酒。埃裡克對人類本性的洞悉令人嘖嘖稱奇,蘇珊娜問他是否在日常生活也一展魔藝。於是埃裡克閉上雙眼,開始不加遺漏地盤點周圍的用餐者:用餐人數、性別、年齡、餐品,甚至對話與顯見的性格。

   左側的夫婦在慶賀生日,後邊的一家今天參加了葬禮,估計並非直系親屬,否則不會前來就餐,可關係也足以親近到非要全家出席;蘇珊娜後面的人婚姻不幸,而史蒂芬右手邊的一群同僚在開慶功宴,可埃裡克說不準緣由;有個男士怡然自得,一個女人心緒不佳;用生日餐的夫婦互送秋波,旁若無人。選擇心靈術表演物件時,埃裡克需要這類資訊,他訓練情境意識(situational awareness)來抓取資訊,他刻意去感知當下正在發生的一切、理解其意義、預測接下來要發生什麼。我們走進餐館、坐在桌旁點餐、開吃,而埃裡克卻與眾不同,他用注意力聚光不停地審閱著周遭的一切。他說,你永遠不知道何時需要這些資訊來進行一場即興的魔術表演。埃裡克的注意力像夜空中的探照燈一樣掃探,他學會如何避免過分專注於周圍事件的某個方面,於是他也不再像大多數人那樣體驗魔術——他對錯引並非無動於衷,卻可有力抗拒。即便如此,埃裡克也並未自稱擅長多工處理,他所描述的技能與序列注意力(serial attention)有關。為弄清學習情境意識的難度,我們參加了位於加州米拉馬市海軍陸戰隊航空生存訓練中心的訓練課,這一課程對海軍航空兵的情境意識加以訓練,在嚴苛的環境和心理負擔條件下優化認知。無論點餐的時候與人聊天,還是從固定翼飛機的水平螺旋中緩過神來,都存有一些注意力掃描的優化模式,以最大限度地確保任務成功。

   繫緊安全帶,我們駕駛著數百萬美元計的模擬器,經歷了真切切的挑戰,模擬器原型是美國軍火庫中的最大型的直升機——CH-53“超級種馬”[ 西科斯基飛行器公司出產的軍用直升機,主要為美國海軍陸戰隊服務。]。坐在飛行員座艙裡駕馭這頭巨大的野獸時,我們盡力分配注意力掃視各種儀器,教官是海軍陸戰隊的飛行員文森特·“弗雷多”·貝圖西上尉,他解釋說如果注意力對週遭事物變得習以為常,掃視能力也相應瓦解。擋風玻璃外的世界向你發出召喚時,各類感覺會產生錯誤資訊。轟鳴的馬達、踏入的機艙、試圖用直升機拉起的重物以及飛行器內外的通訊系統都參與作祟——所有的事件都令你加以注意,若不小心避免,很長時間都難以自拔。如果注意力沉迷一個問題——比方說死盯著一塊破儀表——而未掃視到其他潛在問題時,你會在不知不覺中把直升機開進汪洋大海。

   魔術師運用外顯錯引及內隱錯引製造出與上述飛行條件相類似的效果——分散你的注意力,將你引入認知災難。如果我們可以反向來設計魔術師的招數,用於開發對抗注意力滑失的辦法,我們就能減少強心理壓力工作中的注意力致錯。

   拉斯維加斯意識魔術論壇結束兩年後,我們來到西班牙貝納斯克的比利牛斯村,一場藝術與科學國際會議在這個古雅的村落召開。來路迥異的各色專家齊聚一堂,探索人類認知的極限:廚師與科學家共同研究味覺,建築師與研究者編組探索空間認知,畫家與視覺神經學家開展大腦風暴,而本書的兩位作者與西班牙最優秀的年輕魔術師進行思維碰撞。

   我們還在應付有關外顯錯引和內隱錯引的學術問題以及其與大腦注意力機制之間的關係,魔術師米格爾·安吉爾·吉索性單刀直入亮了幾手,令全場的行家裡手眼花繚亂,自愧對真實的理解如此粗淺。

   米格爾·安吉爾是個身材高大、扎著棕色馬尾辮的年輕人,工裝褲,薄布衫,隨和風趣,鑑於他受訓於塔馬里斯,如此形象並不算誇張。米格爾生性樂天,在貝納斯克的行程原計劃不足二十四個小時,但由於參會者和村民熱情好客,他整整呆了四天。聯合會議早上九點開始,在眾人要求下進行到午夜,隨後米格爾移步酒吧和飯館,施演魔術以饗村民,直至凌晨方休。他夜夜如此,每每筋疲力盡,以致一枚硬幣、一副紙牌均難以端執。

   米格爾熱愛生活,對人類行為的見地也頗見深刻,最新的認知科學文獻是他開發新魔術的指路燈柱。“消失的大猩猩”的設計者、我們的同事丹尼爾·西蒙斯另有一實驗來證明變化視盲,其中一個版本是這樣的,在大學校園中選一個心不在焉的教授,由一個學生徑直走去,掏出校園地圖問:“勞駕,先生,體育館怎麼去?我不認識路。”

   樂意幫忙的教授和學生一起埋頭依地圖指路,恰好此時兩個工人抬著一大件矩形物體(或門或畫)走來,並試圖穿行。“借過!借過!”他們邊說邊抬著物體從教授與學生中間穿過,就在這短短几秒中發生了乾坤大挪移——先前穿著牛仔褲、紅T恤的學生借物體遮擋遁走,那位蹲著抬東西的學生與之換位,後者可能一頭金髮、髮梢也短上幾英寸,穿著休閒褲和有領襯衫,當他握著地圖再次湊近教授時,教授竟沒看出來,這真令人吃驚。或許在他眼裡,學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但你還是對變化視盲頗感驚奇。實驗多次重複,每次身高、口音和裝束等均有不同。

   米格爾·安吉爾意識到,如果二人換位都注意不到,那任何東西你都可能視而不見,把一張牌看做另一張就更不在話下了。會議期間的某個下午,米格爾做了演示,他身著便裝,從觀眾中叫出一個志願者,志願者在臺上時,米格爾讓她從牌疊中選出一張牌,是梅花8,他將牌洗入牌疊。“我喜歡把你的牌從口袋裡掏出來”,說著從右褲後袋中將梅花8摸了出來。掌聲大作。

   他看著志願者說,“你喜歡嗎?喜歡?有些把戲我可不喜歡。”他讓空著的手穿過她的長髮中,拔出時梅花8又回到手掌中來了。“有的魔術師喜歡從頭髮裡抽牌,我也不喜歡。”觀眾中有人竊笑。

   米格爾·安吉爾將梅花8滑入牌疊,把牌疊放在桌上,並拿出幾張牌來,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揉搓。“還有的魔術師喜歡變出硬幣來……”說著硬幣就從牌間鑽出來掉到左手中,觀眾陣陣驚呼。

   志願者搖頭不信,米格爾邊看著她邊整理桌上的牌(現在顯然該是包含梅花8在內的一副整牌了),並把左手中的硬幣擲到右手中。“……可是我,我既不喜歡發中取牌,也不喜歡變出硬幣……”他邊說邊丟擲硬幣,這次硬幣不見了。

   “我就喜歡口袋裡的那張牌。”空著的右手伸進口袋中,牽出一張牌給觀眾看。“就是這張牌。”他把牌轉過來——奇蹟發生了,竟還是梅花8,臺下掌聲雷動。[ 米格爾·安吉爾的套路是弗蘭西斯·卡萊爾(1912—1975)魔術的加強版,而19世紀中葉的威尼斯魔術天才約翰·奈普馬克·霍夫青澤已使用換牌技巧了。]

   ☞ 揭祕時刻!以下所述是魔術的祕密及其大腦機制!

   米格爾·安吉爾狡黠地一笑,衝著觀眾說:“想知道怎麼回事嗎?”我們齊聲喊道“想”。他愣了一秒,若有所思,忽然變得靦腆起來,扭捏著說:“讓魔術師洩密真有點難。”看著他艱難抉擇,觀眾滿懷同情地笑起來,於是米格爾把雙臂甩過頭頂宣佈說:“為了科學!”他的解釋令科學家和藝術家著迷,他坦承魔術在表演前就開始了,他選了兩張看上去很像的牌,這一次是梅花8和黑桃8,把梅花放在黑桃上,將牌疊安放在口袋中。

   米格爾·安吉爾讓志願者挑牌,實際則用了逼牌法讓她在毫無意識地情況下選擇了梅花8,逼牌(forcing)指魔術師設法讓你自由選牌,卻又提前知道你會選到哪一張,下一章我們還會詳細談及。

   志願者將牌放回牌疊,這也並非是隨意插入的,米格爾再次逼牌,將梅花8放在黑桃8上面。下邊就是成套的手技了,他把兩張牌洗至疊頂,將其藏於掌中並丟入兜內。他說“我喜歡從口袋裡抽牌”時,取出梅花8,留下黑桃8(你大概想得出接下來會怎樣)。他設法從志願者的頭髮中取出梅花8來,並用硬幣魔術分散你的注意力,以達成變化視盲的目的。

   所有的牌放在桌上時,你以為梅花8在牌疊中。他最後說:“現在,我只喜歡我口袋中的牌。”然後他伸手把口袋中的黑桃8翻了出來——觀眾的眼珠幾近掉了出來,簡直令人徹底折服——他不可思議地從口袋裡再次取出梅花8,可本來該在牌疊裡的,但觀眾壓根沒看出來並非梅花8,而是黑桃8。志願者距離魔術師不足三英尺遠,竟也眼睜睜沒看出差錯來。運用經典的變化視盲,米格爾騙倒了一百個頂級科學家和藝術家。

   揭祕結束 ☜

   變化視盲研究顯示,視覺場景中的戲劇性變化,其間若有間斷(例如魔術師把手伸向觀眾的耳後,或端著門的工人從二人中間走過),眼睜睜瞅著也會看不出來。變化視盲在電影的切換和搖移鏡頭中亦為常見。你很有可能看不出來,這個景別裡杯中空空,下一個則杯酒盈盈。

   緩變或漸變也難以覺察,特別當你未對變化的物體加以注意時。西蒙斯令人信服地證實了這一點:只要過程足夠緩慢,整個大樓、船隻、人和其他顯而易見的物體可以不經意間在眼前出現並消失。忍不住想想生活中究竟有多少事在無意中緩慢變化——侵蝕身體的小痛微恙,如果突降在一個二十歲的健康人身上會是難以忍受的;可當人慢慢變老,這些變化悄然而至,則大部分都覺察不到。生活、工作和人際關係等諸多方面一概如是,它們漸步惡化或改進,難以覺察。

   希臘哲學家伊壁鳩魯知道,人們的適應能力使其忽視生活中的漸變。有言傳世:“勸君切莫絕其所有而求其所無,當須謹記今朝所持乃昨昔欲拾”。只要不因沉湎於感奮而口袋被竊,這真算得上聖人諭言。

文章是譯者整理發表在豆瓣的,為更多人瞭解這本書,小編挪到了圖靈社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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