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黑客干預大選看大國博弈與國際網路安全衝突風雲

2016 年12 月29 日，美國總統奧巴馬離任在即，依舊高調宣佈對俄羅斯進行制裁，報復俄羅斯黑客對美國大選的干預。制裁措施包括驅逐35 名外交官，關閉位於馬里蘭和紐約的兩個領館，並將2家主要情報機構、三家網路安全企業和4 名個人列入制裁名單。這被稱為是冷戰結束以後，美國對俄羅斯採取的最嚴重的“挑釁”之一。俄黑客干預美國大選只是美國單方面的說法，俄羅斯並沒有承認美國的指控，也沒有展開報復，並且還對奧巴馬政府進行了一番調侃。

從大國關係角度來看，這件事是奧巴馬、川普和普京三位“總統”之間的博弈。美宣佈制裁只是第一回合，奧巴馬還敦促情報機構向公眾解密更多“證據”，並將向國會提交一份詳實的報告。這些舉措的目的在於向候任總統川普施加壓力，避免川普上臺後，制裁不了了之。從奧巴馬的角度來看，黑客干預大選構成了對美國民主體制的嚴重挑戰，是對美國國家利益的直接威脅，因此必須採取強有力的威懾舉措。不採取強硬制裁，就是對其他國家和黑客組織類似活動的鼓勵。經過了斯諾登事件、中美網路安全博弈的奧巴馬自然認為自己的看法是正確的，並且自己才有能力處理這種複雜的網路安全事件。川普的否認、拖延，甚至是與俄羅斯和解都是不能接受的。因此，奧巴馬要做的事情不僅僅是要高調報復俄羅斯，而且是要迫使川普繼續採取措施來處理干預大選事件。

第二回合的主角是川普和普京。作為一個成熟的政治家，普京對奧巴馬置之不理實際上也是希望拖到川普上臺後再來處理此事。首先，俄羅斯並不認可來自白宮的指責，認為俄羅斯從未參與過干預美國大選的黑客行為。奧巴馬的制裁只是要繼續破壞俄美關係，反映了美國一部分精英對俄羅斯長久以來的敵視態度，擔心川普上臺後俄美關係恢復。因此才不擇手段利用黑客問題來阻礙雙邊關係發展。因此在對待奧巴馬政府的制裁時，普京採取了剋制的態度。當被驅逐的外交官及其親屬返回莫斯科時，普京親自邀請這些外交官及其親屬參加克里姆林宮舉行的新年慶祝活動。一般來說，按照對待報復的外交慣例，俄羅斯會驅逐對等數量的美國外交人員。俄外交部在第一時間建議驅逐35 名美國外交官，但普京打破慣例，宣佈不驅逐美國外交人員。他還邀請美國駐俄外交官的子女來克里姆林宮參加新年慶祝活動。

對川普來說，承認了黑客干預大選則意味對自身當選的合法性存在問題，不積極應對則面臨美國國內的強大壓力。川普一直希望能夠重塑美俄關係，將精力放在國內經濟發展上，因此一直希望能夠低調處理黑客干預大選事務，不對美俄關係今後發展造成障礙。目前內閣中負責國際事務的兩名最高官員國家安全顧問弗林(Michael T. Flynn)和國務卿蒂勒森(RexTillerson)都被稱為是親俄派。弗林在奧巴馬任內擔任過國防情報局(DIA)局長，2014 年退休。2015 年他就受邀前往莫斯科參加了普京力主打造的“今日俄羅斯”電視臺慶祝活動，並發表了演講。當時他和普京同桌，間隔只有兩個座位。他認為，美國應當加強同俄羅斯的全面合作，並與普京保持建設性關係。蒂勒森全球最大石油公司埃克森美孚總裁(2006 年至今)。除了基辛格以外，蒂勒森同普京的相處時間超過任何一個美國人。早在俄葉利欽時期，蒂勒森就和普京相識，隨後開始了同俄羅斯數十年的合作。2013 年，蒂勒森被普京授予外國人在俄最高榮譽——友誼勳章(Order of Friendship)。1年後，俄羅斯因吞併克里米亞遭到美國和歐盟的制裁，蒂勒森則堅決反對。

從網路安全形度來看，這只是不斷升級的國際網路安全衝突的一個新階段，無論川普上臺後採取什麼樣的舉措來處理此事，它對於國際政治和國際安全的影響才剛剛開始發酵。這件事情揭示了一個重要的趨勢就是利用網路安全來干預其他國家的內政，黑客所表現出高超的網路技術能力、對輿論趨勢的判斷和干預，以及對政治議程的精準拿捏都讓人歎為觀止。當然，美國作為網路安全“受害者”的同時也是“加害者”。“稜鏡門”揭示了美國政府最早對全球開展大規模網路監聽，並利用這些收集到的情報來從事危害其他國家安全、政治安全的活動。

奧巴馬的制裁措施12 月29 日公開的報復舉措主要是沿用了2015 年4 月1 日頒佈的13964 號行政指令，該指令當時主要是針對中國的網路商業竊密而頒佈，此次奧巴馬對指令進行了修訂，以附件名義增加了對9 個機構和個人的制裁。

另一方面，針對利用網路進行意識形態宣傳，美國也在不斷加強立法。2016 年3 月16 日，美國國會參議院外交委員會向國會提交了一份名為“應對外國虛假資訊、宣傳和其他目的”的法案。5 月10 日，國會眾議院提交了一份同名法案。12 月23 日，法案經參眾兩院表決，由奧巴馬總統簽署生效。該法案明確寫到，另一個合適的名稱為“2016 反資訊戰爭法案”。該法案出臺的背景主要是應對外部力量在社交媒體上對美國政治議程的干擾和干預。對於經歷過冷戰，擅長搞和平演變和意識形態鬥爭的美國來說，這並不是什麼新話題。問題在於，一直在推廣網際網路自由，並以此來干預其他國家國內政治的美國政府發現，其國內的網際網路竟然成了外國意識形態宣傳和政治干預的主戰場。

到底是誰在操縱這一切尚無法得知，美國政府知名道姓的指責和普京總統本人親口否認都讓事情變得撲朔迷離。儘管美方公佈證據細節無法讓外界做出客觀、明確的判斷幕後的黑客組織到底是誰在操控，但同樣重要的是，無論始作俑者是誰，事件本身是存在的，維基解密和DC 解密以及其對美國大選程式的影響是明確的，希拉蕊被塑造成一個“兩面三刀”、“冷血無情”的政客與這些郵件爆料息息相關。

因此，從“稜鏡門”到“干預大選”，國際網路安全衝突升級趨勢愈發明顯。干預大選事件開啟了一個非常危險的先例，任何一個國家的政府都應對此脊背發涼。這已經不是一次單純的網路安全事故，也不僅僅是簡單意識形態的鬥爭，而是對政治程式的直接干預，連美國政府都無法應對，其他國家何以招架。很難相信，一個國家的網際網路的關鍵基礎設施上完全依賴美國和西方國家，而網際網路上的內容又充斥著來自各方面的虛假資訊宣傳和意識形態鬥爭，其國內政治議程如何能夠獨立於外國勢力的操控。

“干預大選”只是一個開始，如果國際社會不在這方面制定規則的話。在各國大選、政府換屆的關鍵時刻，一定會有越來越多的“爆料”、“虛假資訊”會出現並控制選舉程式和干預選舉結果。民主制度將會毀於網路安全並不是危言聳聽。

另一方面，作為普通的網民，不僅要面臨越來越多的電信詐騙、虛假訊息，還要防範各國政府背景黑客精心策劃的虛假資訊和意識形態宣傳。越來越難以分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哪些是資本在操控、哪些是外國政府在操控。一個缺乏權威和公信力的輿論場，對每一個網民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情。筆者不得不聯想到當年美國駐華大使駱家輝坐經濟艙、親自購買咖啡，引起了中國社交網路的一段風波。回頭再看，此事必不是偶然，而是經過精心策劃。後來再也沒有聽說過美國哪個駐華大使坐十幾個小時的經濟艙來赴任。

網路生態環境越來越惡化，安全風險不斷增大，網路空間的每一個行為體都在付出代價。網際網路的分裂的趨勢將會愈發明顯，各國政府以應對外部威脅挑戰來加強對網路內容過濾、管控和審查的趨勢將會越來越明顯。

總體來看，網路空間安全正在向一個危險的方向演進，網路強國及其國內的情報、軍事部門在這一輪的賦權運動中的實力大大加強，原來主導全球秩序的各國外交和經濟部門正在被邊緣化，而現有的國際安全架構和國內的制度都無法遏制這一發展趨勢。如果任由此事不斷蔓延，國際安全穩定和經濟全球化發展的趨勢一定會受到重大負面影響，各國政府都已被裹挾進了一場網路安全軍事和情報競賽，網路空間國際安全的衝突已經升級到了一個新的階段。2017 年，這一趨勢只會加劇，也許我們將會看到越來越多的類似事件。

對此，國際社會和各國政府應當予以高度重視，加強網路空間治理、尊重網路主權、建立基本的行為規範，遏制網路政治干預趨勢和情報收集衝動。

本文轉自d1net（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