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才知道還有這樣傳奇的人物,真是很欽佩啊,對我也是一種激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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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復興人
本文發表於《環球企業家》2007年4月號
文 本刊記者 張亮
從1969年到1971年的三年時間裡,知青朱敏在寧波東鄉從事著單調重複的體力勞動。春種秋收時,他要每天從凌晨2點工作到晚8點。雖然已經結婚、生子,但他似乎始終無法適應這種正規、平凡的生活。於是他加入了鄉里的手拉車隊。
這依然是個辛苦活,但似乎有趣一些。每天,朱要和其他運輸工一起,用手拉車把硫酸、硝酸、汽油等危險品從城市運到村子裡。道路漫長、顛簸,木製的手拉車經常爆胎,或被貨品壓壞。而修車又是一件不可期待之事:全鄉只有兩個人會修車,因為“技術壟斷”,他們經常罷工。
趁著又一次罷工到來,23歲的朱敏向車隊隊長建議,由自己和妻子來承擔修車的工作。他甚至告訴隊長,這樣的好處是:夫婦兩人的組合,因為女性的工分會被打六折,相當於給車隊節約了成本。
於是,毫無修車經驗的朱敏夫婦“承包”了修車工作,不過,接下來他們幾乎沒有修過任何一輛車——承包之初,朱敏就向所有人宣佈,他會把車隊用於修車的經費撥出一部分設為獎金,誰的車子一整年不壞,就可分享獎金。結果可想而知:所有人精心保養手拉車,即使偶爾遇到故障,也自行修理。因為幾乎沒有修車成本,獎金之外的經費,就成為了朱敏夫婦清閒一年的酬勞。
在當時,無論分得獎金的運輸工、被奪走工作的修車工,還是朱敏本人,都不知道這可以被稱作一次“商業模式創新”,他們更無法想到,這是一次怎樣的商業旅程的起點:歷經農民、技術廠長、城市建築工人、浙江大學學生、史丹佛大學工程經濟學碩士、保姆、廚師、公寓管理員等諸多身份,朱成為了創業者,被微軟擊敗後,他成功實現了反擊,並最終在2007年3月14日,由思科以32億美元收購了他在美國創辦的第二家公司網訊(WebEx)。這是一個比 MySpace、YouTube和Skype出售時的價格(5.8億美元、16.5億美元和26億美元)都要高出許多的數字。外界估計,本次交易可為59 歲的朱敏帶來1.2億美元收益。
顯然,沒有人能忽視這樣的命運波折,但也因其人生太過眩目,多數人忘記了追問另一個問題:生長於商業傳統中斷時期、毫無特殊背景的朱,為何能夠在一系列命運轉折點之後,成為了一個標準的矽谷創業家?或者,換句話說:為什麼朱敏從未止步於某一個人生的“高點”上,而是不停捨棄一個看似相對不錯的狀態,並能夠進入下一級旅程?
某種意義上,朱敏人生的每一個拐點,幾乎都是那次“修車故事”的重現:遇到一件身邊沒有人會作的事情後,朱會先承接下來,然後用盡可能短的時間學習、摸索,最終證明自己可以做到。雖然他所從事過的多數工作,看上去是命運隨意飄蕩的產物,但多數時候並非如此。從文革時起,他幾乎每隔兩年就學習一樣新技能:辦工廠、造車床、發明水泥攪拌機、考大學、學英語、學計算機,以及最後接受來自市場的商業教育……這讓他彷彿一個文藝復興時期的人物,伴隨著多彩世界的層層展開,他也逐一學習那些吸引自己的知識。而在這個高度強調專業化的時代,朱敏從不憚於、甚至急切地持續改變自己的性格,讓他成為了過去30年間中國商界極其罕見的一個學習者和實踐者。
“驕傲的人”
對朱敏的剖析所及,首先是這樣兩種特質。
其一為洞見。經常在長時間的散步中思索未來的朱,被稱為善於在混沌的資訊中找到方向。網訊最初的理念,以及其後它與微軟、思科、IBM等公司競爭時所依憑的商業模式,主要來自於朱的思考。對此,網訊一名前高層曾不無誇張地表示:“他的想法幾乎能把你從凳子上吹下來,直到幾周後,人們才明白他的遠見。”
其二為激情。一個頗有代表意義的場景,來自於賽伯樂所投資的幸星數碼的創始人王利鋒的描繪:他與朱敏在網訊矽谷聊天時,朱講到興起,控制不住嗓門,以至於隔壁房間的人跑進來說:“敏,我欣賞你的激情,但很抱歉,你的聲音影響了我的工作。”
從未被觀察者放在朱敏個人歷史座標中詳細讀解的一點,是其性格與學習能力的奇異組合:如果他只有很好的思考、學習能力,文革以及接下來的社會變遷很可能只能讓他成為一個學者;或如果他只有激情,他至多隻是一個富有商業天賦的連環創業家。但當這兩種品質共同作用,他的人生就曲折多變,而且總能階段性的埋上新一級臺階。
3月26日,在杭州的空蕩蕩的辦公室裡接受《環球企業家》採訪時,朱說自己“是個驕傲的人”,所以他愛嘗試他人所不能之事;他也並不認為自己學的很快,比如網訊的成敗前後,有超過10年的辛苦。
但所有言辭,都難以掩飾其性格中的強韌。59歲的朱把剛剛過去的大交易定義為“美國生活的完整句號”,接下來,他仍然沒有休假打算,仍然每天6點一過即起床工作,仍然在“折磨自己和手下”,希望在現代服務業的風險投資領域超越沈南鵬。就目前的預期,其投資公司賽伯樂下的連連科技和聚光科技可能在未來兩年內上市。
朱敏瘦高、稜角分明、膚色逡黑、臉上皺紋深刻。其面貌,宛如羅中立名畫《父親》,他亦不諱言,自己仍“是個老農民”,甚至自己晚上叫車回杭州牡丹園小區時,會被保安攔下,“因為看我不像老闆”。說話時,他慣於揮舞長臂大手,這一特點曾被美國媒體比喻為“一直在叫車”。其中文依然有江浙鄉音,語速極快,但說英文時,竟然沒有口音,對於一個36歲時在中國死記硬背了2萬個單詞就出國讀書的人,這多少算是個奇蹟。
取、舍
至少事後看來,朱敏的人生有很多種可能:如果他沒有前往美國成為網訊的創始人,他可能成為江浙一代的民營企業家,或者從寧波起家的地產商人——這正是這個故事最富魅力之處:一個人可以透過個人努力,獲得選擇自己人生路徑的自由。
在東鄉“承包”修車業務後,朱敏在當地獲得了“腦子活”的名聲。到1974年前後,江浙一代不少地區開始嘗試辦廠,他便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寧波東鄉的技術廠長人選。
機會相對清晰:給上海做製造外包(即使那時他並不可能知道這個名詞),從事機械、塑膠、膠墨等小五金生產。但困難卻不明確,因為“根本不知道怎麼辦廠”。
首當其衝的困難,是缺乏原材料。當時國家物資局統管全國資源調配,採購生產必須的材料必須透過物資局。對於寧波東鄉這家草根企業,這太過遙遠。
盲打誤撞中,朱敏打聽到甘肅白銀有中國最大的銅礦,他隨即決定跑到當地去採購,並直接找到當地的黨委書記。朱的溝通方式是,在牽強攀上“老鄉”的關係後,先詢問對方的需求。對方的答案是:“我們什麼都好,就是想吃魚。”繼而,朱敏問:“能不能拿魚換銅?”。就在對方猶豫時,朱又補充一句:“能否讓工人們週末加個班?”
就這樣,朱敏用從舟山漁場臨時採購來的帶魚,換到了白銀銅礦的工人們週日加班生產的銅。用類似的方法,他跑到江西南昌換來鋼材。得悉當地孕婦有吃墨魚乾的習俗,且分配到每一家的2斤墨魚乾並不夠用,朱敏再次跑到了舟山漁場。
與此同時,還要解決技術工人的來源問題。朱的判斷是,當地乃至寧波都可能沒有,只能去招聘,但難處也很明晰:那些真正高階的技術工人,是不可能跑到鄉下生活、工作的。從權之選,是遍尋上海的因私生活不檢點而工廠開除的“壞分子”,雖然當時社會普遍因他們品行不端而加以歧視,但朱敏卻相信他們有所價值:“壞分子”們大多是精力充沛、腦子靈活之人,而且經歷過勞動改造,在上海找到新工作並不容易,遷居的成本就很低。
還有生產裝置問題。朱敏所承接的生意,大多是為出口非洲的縫紉機、捲菸機生產零件,因為這些出口屬於“支援非洲兄弟”的國家行為,必須保障質量,為此,朱敏對對方承諾:裝置很先進——實則這些裝置都是僅接受過高中教育的朱研究圖紙後,因陋就簡設計出來的。如果說這些手工製作的車床、銑床有何特殊之處,那就是設計時,朱敏格外在意一條標準:他不希望只有技術工人能操作它們,而是初中畢業的女孩也可以立即上手。
擔任技術廠長的三年間,未滿30歲的朱敏幾乎完整訓練了自己構建業務、組織隊伍、流程化生產的能力,同樣,他享受到了其中的樂趣。工廠的收入從零做到了近20萬元,在當時,這是頗為可觀的收入。
但到了1976年,朱敏還是決定,離開東鄉返回寧波市。理由極為簡單:兒子朱磊已經6歲,到了上學的年紀,朱敏希望他能接受城市裡的教育。返回寧波的代價,不僅是放棄廠長的職務,還有重新回到社會的底層。他成了寧波市的建築工人,每天負責混水泥,然後用桶搬運到腳手架上。
“我‘火’的要死”,朱敏承認,身份的落差讓他極度不快。在回到寧波市之前,他已經仔細思考過放棄當時身份的結果,並非沒有恐懼,但他“還是想明白了自己要做什麼”。不久後,他以“自己能一天打一扇門,也會做窗戶”為理由,毛遂自薦成為“技術工人”,甚至為工程隊設計並自制了水泥攪拌機。
業餘時間,為解決全家的住宿問題,朱找到一套老房子,以450元買下,在原有位置上蓋出了兩所房間,並轉手將另一間以500元賣出。這次成功的交易,甚至讓朱思考著把寧波城裡的空地陸續買下,自己蓋房後售出。
當然,如我們所知,朱敏沒有成為包工頭或房地產商的,因為他再度放棄了當時的生活狀態,參加了1977年的高考,並在1984年獲得了前往美國斯坦佛大學讀書的機會——他14歲的兒子在當年考入了清華大學,並在次年考入了斯坦佛大學,父子倆幾乎成為了同學。
矽谷“學徒”
朱敏再次開始創業,是1991年,距1976年他告別寧波東鄉的外包工廠,已有15年。雖然1984年到美國後,他只用了一年時間就讀完碩士學位,並放棄了攻讀博士學位,但他融入美國社會所需的時間要長的多:他說自己用了5、6年時間徹底掌握了口語,用了更長時間習慣了直呼其他人姓名等美國風俗。這一期間,他再次自己動手蓋了房子,並從公寓看守變成了普華永道的副科技官。
就像他曾經幾次變換自己的身份,這一次,他的“發明”與早年的車床和攪拌機相去遙遠:一種被複雜命名為“多點式資料協同處理軟體”(mutli- point document collaboration software)的技術,也就是日後使用者藉助網路互動的早期概念。就這樣,在40歲的年紀上,在中國學習拖拉機制造專業的朱敏成了美國網路業最早的試水者。
這是一家名為未來實驗室(Futurelabs),卻沒有贏得未來的公司。因為成為了微軟的直接競爭對手,它最終在1994年以1200萬美元售予 Quarterdeck公司。類似被微軟傾軋的失敗故事,在美國市場並不罕見,唯一難得的是,朱敏沒有手持出售公司所得的400萬美元,宣佈遊戲結束,他開始了對於這次創業教訓的苛刻反思:並將錯誤指向自己。
最可改善的教訓在於選對合作夥伴。事後朱敏承認,創辦未來實驗室時,他只知道要找一個負責生意麵的合夥人,“但我不知道商業還分做市場、做財務、作銷售、做投資、作人力資源……我當時以為除了做技術的就是做生意的。”而他找到的出自惠普亞太區的前高管,無論從公司背景,還是個人經歷,似乎都與中國背景的自己有所默契。但真實情況是:對方在亞洲的資源在美國幾乎無效,而且惠普的銷售方法在一家創業公司也並不適用。
這讓他在再度創業時謹慎許多:在Quarterdeck的鎖定期,他與團隊中數名高管深入溝通,試探每個人的合作可能性。其中,印度裔的前蘋果中層蘇布拉·埃亞(Subrah Iyar)展現出的戰略眼光、市場經驗讓朱敏印象深刻。有三個月的時間,兩人每天下午一起散步三個小時,談出了很多共識,比如未來公司應該把一部分研發工作挪至成本更低的中國——這最終讓朱敏放棄了找個白人夥伴的念頭。
朱敏自然不會忘記另外一個大教訓:避開微軟的鋒芒。1996年他和蘇布拉創辦網訊時,將公司定位為“一個知識工人用的可視的呼叫中心”,而其產品,將構架於微軟的視訊會議平臺之上。
這個由基礎業務運營商轉型為增值業務提供商的戰略定位,理論上合理,但在現實中並不見效:微軟的視訊會議技術Netmeetings自身仍不成熟。就這樣,網訊被夾在了兩難困境之中:繼續依附於微軟,前景難料;如果想加速發展,則要成為微軟的敵人。
另外一個現實壓力是,1996雅虎上市之後,矽谷的網路公司們併入了通往資本市場的快行線:僅網訊所在的辦公樓的兩側,就有Junglee和 Hotmail以3、40億美元的價格出售的現實傳奇。浮躁環境下,朱敏不可謂不寂寞。他也自問能否快一點做出成績來?但答案並不樂觀:在針對普通使用者的網路應用剛剛興起時,可想而知企業級的網路應用需要更多教育市場的時間;而自己和Subrah的年齡偏大,從視訊會議進入即時通訊等領域,技術上可行,對年輕人市場的理解與把握能力上不可行。
唯一的選擇,是與微軟進行價格之外的競爭。但只是找出一套可行的商業模式,就用了兩年時間。最終,網訊以游擊戰的方式,逐個遊說大公司的小部門,每每以低於該部門自行運營微軟Netmeetings的成本銷售更高質量的服務。等到小部門被滲透到一定數量,再遊說取得該公司的完整合同。就這樣,網訊用農村保衛城市的方法逐一擊破波音、通用電氣、通用汽車等微軟大客戶,宣告了反擊微軟的成功。
“藍海在哪裡?藍海不是沒有競爭的市場,而是在同一個市場找到不同的商業模式”,朱敏說。他的另一個比喻是:如果對手的陸軍強大,就用空軍打;陸軍再強大,因為其招聘、培訓、考評都是陸軍的體系,就無法轉型成空軍。
但網訊的生存壓力並沒有緩解。2000年公司上市後,旋即經歷了納斯達克崩盤,其股價從最高時的51美元變成了不足9美元。而且,當時公司尚未盈利,每季度要燒掉2000萬美元,如果接下來的4個季度中無法贏利,公司將破產。
炒掉了CFO後,從未學過金融的朱敏接手財務。他希望透過閱讀賬目,尋找不合理的花銷,但每天帶回家的賬目都像“天書一樣”。
像以往遭遇挑戰時一樣,朱敏再次發明解決問題的方法:怕裁員影響公司士氣,他在全公司1000多名員工中只解僱了一個人:報童。因為公司上下所有人都從有人送報送信變成了被迫自己到前臺取信,公司對於成本節約的資訊有有效卻不生硬的傳遞了除去。而且,每週朱敏會從一個部門找一個成本失控的小事件大加斥責,進一步傳遞壓力。很快,全公司需要簽字的支票數量縮減為以前的1/3。
這讓網訊最終度過了網路業的冬天,並逐漸將“我們網訊吧”(Let's do a WebEx)打造成為不少美國公司內的俗語。
未竟
2005年,朱敏離開網訊,加盟NEA,開始轉型為投資者。期間他曾與鄧峰合作,但最終投資設立了賽伯樂,NEA和鄧峰的北極光投資僅以LP身份參與。這個特殊的三方關係並不容易被理解,但朱敏給出了一個符合邏輯的理由:“NEA有很嚴格的投資風格,但我要在中國做很多試驗,不能什麼都去解釋。”
難以迴避的是,朱進入風投業時的年齡,已經到了矽谷大多數風險投資者退休的歲數,這讓他難以與那些年齡相差30多歲的年輕創業者形成良性溝通,甚至他所能找到的最成熟的創業者,也可能比自己小上20歲。
對此,朱敏以富有個人風格的方式回答:“想不出來辦法就繼續想嘛。”而當記者小心翼翼地涉及他的退休計劃,談話最終以一種奇特的方法展開——
“你會一直工作到多少歲?”
“你們知道歷史不知道?三國時趙雲和黃忠都是70多歲還上戰場,要不被人一槍扎死,要不馬一尥蹶子掉地上摔死。這樣也挺爽快的。”
“你是這麼計劃自己的結局的?”
“我就是給你們講講歷史。”
原文:旁觀者的奇妙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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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插隊青年到矽谷英雄的朱敏
華人世界 2005年05月09日
從朱敏的長相上可以找出他曾經在農村下放了7年的痕跡,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特別深,隨著他的笑聲而擠到了一塊,帶著那麼一點滄桑。在跟他聊天的時候,可以從他的眼睛看到他的睿智和堅毅。
矽谷,一個奇蹟締造之地,一個浮華喧囂之地。
上世紀90年代初,網際網路剛剛興起,朱敏敏銳地察覺到在網路上進行人與人之間即時的互動交流潛力非常巨大,經過不懈的努力,他創辦了美國 WebEx公司。WebEx公司致力於研究基於Web的實時互動多媒體通訊技術,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其客戶範圍幾乎覆蓋了全球所有著名的跨國公司,被IT 分析家稱為“徹底改變了我們的通訊觀念”。
三月初一箇中午的11點,在朱敏杭州的辦公室裡等他開完會採訪,沒過多久,外面傳來了一陣爽朗的大笑聲,在這個安靜的辦公地方有點突兀。旁邊的副總笑著說:老闆回來了,這是他特有的笑聲。
一回頭,朱敏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看到我們,伸出手,簡單的兩個字:“朱敏”。
7年的知青生涯
1967年,青春年少的朱敏在老家寧波讀高二,他的理想是考上大學,這對於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的朱敏來說應該是小菜一碟,他的人生軌跡由他自己安排的很有條理,但是,文革爆發了,和其他數以百萬的年輕人一樣,中國60年代的文化大革命將他從城市送到了邊遠的鄉村“接受教育、紮根農村”。
“我讀書的時候是個英雄,在學校讀書好就可以做英雄,到了農村,我也想做英雄,但那裡的定義是能挑擔、能幹農活。”或許每個男人的心理都會有英雄情節。個頭1米8的朱敏有的是力氣,但剛開始時農村的活遠沒有看上去那麼好做,用他的話來說是技術活,對如今這個網迅公司技術領袖來說,可能遠比現在從事的工作要難得多。
“耙地是用犁,前面由一頭牛牽著,但後面要有人扶著站在犁上,一般是小孩子站在那裡,但我偶爾也要攤上。”事隔30多年,朱敏還能清晰地在紙上畫出那張犁的圖案,半路出家當農民的他經常是牛一拉,就在田裡摔得滿身是泥。就是這樣他也只能每天拿6個工分,相當於一個月可以領到30元錢,而別的農民都可以拿到10個工分。
在當時那個保守又排外的鄉下農村,他曾住草房、被人歧視。夏天雙搶的時候更是凌晨3點就得起來,晚上8點才能回來做飯洗衣……
這樣的日子看來遙遙無期,當一輩子農民?!朱敏怕了,站在田邊看著遠方蔚藍的天空,心裡想:有一天我就算做個幼師也好啊!
終於,1976年,朱敏回城了,在寧波一家建築工地當工人,期間還借了400元錢自己動手蓋了間房子,變成了有產階級。現在已經擁有豪華別墅的他笑稱自己剛開始是做房地產的。1977年,國家恢復高考,他就考入了浙江大學拖拉機機械製造系;畢業後被分配到一家冰箱廠,成為一名技術人員;隨後又考上了浙江大學研究生。1984年,以浙江大學管理系第一名的成績獲得公派留學史丹佛大學的機會。
不懂電腦的高材生
朱敏是幸運的,留學期間,他一個月有360美元的補助,這在1984年的中國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但到了學校才發現一個月的住宿費是355美元!不久,太太跟孩子就會一起過來,沒有錢怎麼辦?他的性格中最大的特徵就是樂觀和堅韌,善於給自己出點子。他決定搬出去住,邊打工邊學習,他這舉動惹得同學非常不解,認為他不好好學習。朱敏回答:我要是可以兩全其美,有何不可。
幾經周折,朱敏在外面找了個替人管理公寓的活,房東有16套房子,作為報酬他免費提供一套給朱敏住,房子雖然簡陋,但對於從草房子裡出來的朱敏來說已經是天堂了。1985年,他的太太和孩子也來到了矽谷。
史丹佛的學習生活讓朱敏大開眼界,他所有的才華在這裡得到淋漓盡致的發揮。但在國內上大學的時候根本就沒有電腦課程,而在這裡找工作讀書懂電腦是必須的,這對已30多歲、揹負沉重家庭負擔的他來說,無疑是個很大的挑戰。
“那年夏天我在學校教室走廊看到一則IBM急聘高階電腦工程師的訊息,我很感興趣,那是我夢想中的工作,但我對電腦一竅不通。”朱敏說話的時候聲音很大,面部表情特別豐富,在說這些話時誰也看不出這個衣著普通,臉色黝黑的人是美國大名鼎鼎的網迅創始人之一,身價1億美金。
看到機會從自己的手中溜走,朱敏於心不甘,每天從那張告示前走過,他都會停下來多看幾眼,3個月過去了,他發現告示還是原封不動,為什麼自己不試試呢,可以邊學邊做啊!
朱敏就去找負責這個專案的教授,哪知道,門一開啟,教授看到他眉開眼笑:“就等你一個人了,這個專案由你來負責。”原來朱敏在留學生裡也是小有名氣的,這可能就是他認為的英雄,他到史丹佛的第一年就把所有的博士課程全部學完了,平均成績在A以上,一半是A+,教授怎麼也想不到這樣一個高材生不懂電腦。就這樣,他開始了IBM電腦的課題研究,為了不耽誤專案,他開始惡補電腦基礎。
“我不敢問別人,怕露餡,好在我兒子是讀電腦專業的,晚上我就回家問他。”說到兒子,朱敏充滿了自豪,他兒子在老家寧波被稱為神童,14歲就考上了清華大學少兒班,隨後進入史丹佛大學,20歲從史丹佛大學碩士畢業。就這樣他在兒子的幫助下,終於把IBM的研究課題解決了。
除了自己的努力外,應該說朱敏的運氣也特別好,因為史丹佛,因為功課好,他得到了IBM的研究課題,因為IBM,別的公司都把他視為專家,如此的良性迴圈使他進入了許多陌生的領域。這一切為他日後在IT領域的創業生涯奠定了良好的技術基礎。雖說很多成功的IT精英都是中途輟學去創業而獲成功,但事實證明,那時的朱敏留在學校苦練內功、開拓資源,為他日後在IT領域大展拳腳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讀完了博士課程為什麼沒有去拿博士學位?”我問他。
“我不喜歡繁瑣的流程,另外時間不等人。”豪氣的朱敏回答,的確,商場如戰場,成功的企業家一旦意識到時機已到,就會即刻付諸行動,時不我待 !
創業是“最高貴的事情”
1991年,朱敏和朋友創立了第一家屬於自己的公司——Future Labs,開始進行網路技術研發。當時做出這一決定的另一部分原因就是:在美國,創業被認為是一個人可以完成的“最高貴的事情”,朱敏要做矽谷的英雄。
第一次創業就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大公司Quarterdeck以1200萬美元買走了他們的Future Labs。作為創始人之一的他分到了矽谷300萬美元,成功挖到第一桶金!
從農村的每個月30元到現在躋身於百萬富翁行列。朱敏覺的自己應該有更大的潛力做到更好,1996年,他認識了印度人蘇布拉·埃亞 (Subrah Iyar)。蘇布拉·埃亞對朱敏提出的從客戶端為出發點而設計出具互動功能的視迅軟體感到十分好奇,認為想出這個創意的人一定是一位“奇人”,他們一見如故,經過多次溝通,決定合作,於是就將原來Future Labs的技術重新買回,做為新公司WebEx的基礎,朱敏出任WebEx的掌門人。
在工作上,朱敏素有“拼命三郎“之稱。到了美國那麼多年,朱敏從來就沒有休過假,偶爾有美國朋友叫他去打高爾夫球,他直率地說:我從來沒有打過。面對他們的疑問,朱敏是這麼解釋的:我在國內整整休過長達7年的假(農村下鄉7年),一輩子的假都休完了,現在該是我發力的時候了!自此,秉持著“將複雜的人際交往與溝通變為簡單的網路互動”的理念,一顆網路通訊業的新星橫空出世,而人們的生活與工作也將由複雜到簡單發生巨大的變化。以至於WebEx 的技術被IT分析家稱為"徹底改變了我們的通訊觀念"的技術。
2000年,WebEx在納斯達克上市,市值超過10億美元,朱敏擁有其10%的股權。目前,WebEx的職員由原來的幾十人發展為現在的1500多員工,有800個在中國。
2002年列入世界軟體100強,並與上海浦東軟體園區成立策略聯盟,有志成為上海第一大軟體外包企業;同時,也與多所高等學府進行合作,結成產學研合作伙伴關係。
2003年初Forbes在公佈的全球發展最快的25家高科技公司中把WebEx列為其一。
2004年度,WebEx公司透過中國、印度、美國等多國科技精英多年來的艱苦研發出技術一流的網路通訊平臺產品,在以67%的佔有率在市場上遙遙領先,在技術和市場兩方面成為行業帶頭人,自此實現了WebEx奠定了其在全球Web-conference 市場無可爭辯無可匹敵的霸主地位,截止2004 年以67%的市場佔有率遙遙領先,並正在技術和市場兩方面繼續大大領先競爭對手。而朱敏,這位WebEx的當家人,其個人發展也達到空前成功——
美國華源科技協會主席;
美國加州大學“科學與技術發展委員會”委員(由20名美國教育界及工業界傑出人士組成,包括三名諾貝爾獎得主,高通公司CEO,蘋果公司CTO,太陽公司CTO等);
美國加州政府科技顧問及矽谷首府聖荷西(San Jose)市政府科技顧問。
一道道光環,無不顯示著這位高新科技領域帶頭人的風采。
為祖國做點事
隨著中美兩國的貿易往來越來越多,朱敏不得不成為“空中飛人”,頻繁穿行於中國、美國之間。朱敏將全新的網路人際交流理念傳播到中國,創辦了網迅(中國)軟體有限公司,並在杭州、合肥、蘇州、上海等地成立了分公司。雖然目前來講,中國還沒有成為網迅公司的主要市場之一,但是對網迅的許多美國客戶以及其它入駐中國的跨國公司來講,網迅的網路產品依然是他們日常商務活動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面對飛速發展的虛擬網上世界,朱敏認為:在未來,網路一定是多媒體交流的天下。朱敏的理想是在全世界範圍內搭建起一個人際互動交流的大網,把全世界的人們聯絡起來,掃除一切交流的障礙。目前這個大網正在籌建中,讓我們期待他的這一理想早日實現。屆時, WebEx將成為一個可以在全球範圍內提供即時的遠端人際互動交流的服務網,把精彩的世界拉近到每一個人的身邊。
作為一個長期生活在美國的中國人,朱敏到現在拿的都是中國護照,不為別的,就是想為祖國爭口氣。
“15年前,我跟同事去新加坡談公事,在機場因為我是中國人而被扣在那裡一個小時,而同行的手下美國同事迅速就過了關,我特別感到恥辱!”一直神采飛揚的朱敏臉色黯淡了下來,沒有什麼比作為一箇中國人而被歧視更難過的了。回去後,同事勸他換美國護照,朱敏一口拒絕,他深愛著這片撫養他長大的土地。
全球化的市場蘊含無數商機,去年,朱敏來到新加坡出席“科技風險論壇”,與以新加坡為基地的國際風險投資基金建立了聯絡,受到當地的熱烈歡迎。同樣是中國護照,反應卻是大不一樣,用他的話來說不僅僅是自己的成功,更是背後的國家強大了。
生命不息,拼搏不止。面對經濟起飛的中國,面對中國蘊藏的巨大機會,朱敏創業的腳步絲毫不敢停留。他在過去一年中,考察了很多高科技企業,投資了多家在領域中的領頭羊企業。他的理想是幫助更多的中國企業走向世界。與他交流過的企業家,無不被他充滿活力的創業激情所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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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敏:夢想創造一個“中國矽谷”
中國寧波網
■通訊員 張肇琢 記者 胡曉新
名片:
美國WebEx公司總裁兼技術主管(CTO)
聖荷西市科技顧問
加州大學科技顧問
小傳:
1948 年出生於寧波,1966年在寧波中學讀高二,3年後到寧波郊區插隊,1977年考入浙江大學,1984年由教育部委託浙江大學公派到美國史丹佛大學攻讀博士學位,隨後在IBM科研中心、PriceWaterhouse國際技術中心等公司任技術與管理工作。1991年創辦FutureLabs公司,1996 年創立WebEx公司,2000年該公司在納斯達克上市,被投資者譽為“股市明日雅虎”,2003年這家全球最大的網路視訊會議公司被《Forbes》雜誌評為全美成長最快的25家企業之一。
沒想到,朱敏在美國的名氣居然比在家鄉寧波還要大。當寧波赴美國的採訪組開始物色在美國創業成功的寧波籍人選時,許多留學人員不約而同地向我們推薦了朱敏。
3月11日下午2時,我們來到位於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矽谷的WebEx公司。WebEx營運副總裁、朱敏的夫人徐鬱清女士把我們引到朱敏的辦公室。一位皮膚略顯黝黑、面部輪廓分明、目光深邃的中年男子迎了出來———這就是被稱為“矽谷精英”的朱敏。
【艱辛學業路】
“我是67屆高中畢業生,我夫人徐鬱清是68屆的。”朱敏說:“我們在農村呆了整整8年。說句傷心的話,那個時候,所有能吃的苦我都吃過。‘文革’對我們這些老三屆,影響真是太大了。”
1977年,朱敏考入浙江大學拖拉機設計與製造專業,畢業後被分配到寧波冰箱廠,隨後不久他又考入浙江大學工業管理系讀研究生。朱敏人生的真正轉折,應該從1984年算起,這一年,他以浙江大學管理系第一名的成績考取公派留學史丹佛大學的機會。史丹佛的學習生活讓朱敏大開眼界,受益匪淺。但去國萬里,當時已不年輕的朱敏必須同時承擔沉重的學業和家庭負擔,生活充滿了艱辛。
“實際上我在史丹佛的第一年就把所有的課全部學完了,為的是第二年能早點出來謀生。”朱敏說道,“正好我的導師跟我年紀差不多,所以對我要求也不是很苛刻。那時候國家一個月給我們360美元的補助,而史丹佛的房租(一個宿舍兩個人均攤的話)一個月也要350美元,所以,國家給的這360美元只夠勉強維持生存。我在外面找了一個管理公寓的活,房東有16套公寓,作為報償他提供給我一套免費的公寓居住,而我則負責給他管理另外的15套。1985年,我的夫人和孩子也來到了矽谷。”
目前已經擁有豪華別墅的朱敏,回憶起這段生活仍然顯得饒有興致。
他在大學裡學的是機械設計,過去連電腦都沒摸過。但是在史丹佛大學讀書時,看到一則IBM公司急聘高階工程師的訊息,迫於經濟壓力,冒險應試居然成功,由此開始了對IBM電腦課題的研究。“當時,我對計算機還很陌生,面對的難題和壓力可想而知,經常有不明白的地方,又不敢問人。幸好兒子在大學裡讀電腦專業,有了這個老師,邊幹邊學,終於完成了這個課題。”朱敏說:“但因為我出身於史丹佛,所以IBM以為我懂計算機就接納了我;而後來,因為我來自IBM,所以人們又相信我一定懂計算機,這樣就使得我有機會進入到這個本來陌生的行業。”這一切為他日後在IT領域的創業生涯奠定了良好的技術基礎。
“我之所以能這麼快地轉變,跟我的經歷可能有著直接的關係。‘文革’時我在農村下鄉期間,曾經搞過一年的生產企業,所以有那麼一點管理經驗,這對我後來的發展有著非常直接的影響。”
朱敏說,他在一些大公司幹了幾年,真是累,躺在地上都起不來,還得了幾樣病:皮膚長瘡,視力近視,腰肌勞損。但我認為創業比讀書更重要。自己來美國時已36歲了,時不我待,要抓緊時間為社會多做些貢獻,因此於1991年創辦了第一家公司。
到美國20年了,朱敏竟然忙得沒有休息過一天。“因為在農村插隊8年,把該休的假都休了。”朱敏解嘲地說。
【要挑戰比爾·蓋茨】
“我很喜歡挑戰,搞軟體業的,就要挑戰這個行業的最強者比爾·蓋茨”。朱敏說,去年比爾·蓋茨曾找過他,談了有關網路會議系統的投入問題。“他對我基本上還是尊重的。他講兩家合作,不是3000萬美金,而是3億美金”。
朱敏說,人生最大的樂趣是體驗做事的過程。雅虎的創始人楊致遠二十幾歲就成為億萬富翁,這並不圓滿,因為楊太早就爬到山頂了。這個過程每分鐘都要享受,而且是要向上走。“人生實際上沒有什麼捷徑可走。”朱敏說,“一個25歲的人,如果一下子非常成功,再往下走就會很難,因為他的能量就那麼多。人生是要慢慢 ‘enjoy’整個過程,這過程不能‘enjoy’得太快,否則後面就再沒有什麼東西可言。”
與許多網際網路公司的策略不同,朱敏一直堅持網際網路公司應該要盈利這一指導性原則,“網際網路公司要是總沒有收入,投資人最終是會失去耐心的,”朱敏說:“現在有些網站已經難以堅持下去了。而我們WebEx公司的服務是收費的,所以,我們是一家有技術含量、實實在在的網際網路企業,我們的投資人對我們都非常有信心。”
有一次在臺上演講,朱敏的英語講得不好,但是條理清晰,不卑不亢,深受聽眾好評。會後,一家規模很大的日本公司負責人邀請他參加午餐會,說他的成功也是亞洲人的驕傲,並謀求美國、日本、中國公司的聯手發展。
朱敏的衣著打扮普通得沒有一處能夠顯露他的真實身價———在紐約的科技板webEx目前的市值是13億美元,朱敏擁有其10%的股權。公司去年銷售 1.89億美元,淨利5980萬美元。“為什麼不可以創造我們的Sony、Fujitsu和英特爾?我們就是要做全球第一!”朱敏豪氣沖天地說。
【樂意為故鄉發展出力】
“北美寧波經貿科技發展促進總會已經註冊成立了,我作為發起人和骨幹之一,8月份準備組團參加寧波的‘寧波幫’大會。這次到寧波來主要有兩個目的:一是儘量廣泛地聯絡在北美的寧波籍企業家到寧波參觀考察,二是爭取每個人、每個企業都帶一二個專案過來。”
6月8日,記者再次透過電話採訪遠在矽谷的朱敏時獲悉:他們將於7月搬到新樓去上班,公司辦公新房位於聖他克拉市中心的有矽谷標誌建築之稱的12層大廈。在101高速公路GreatAmerican路段,一眼就能看到WebEx標識的大樓,已改名為WEBEXTOWER,現正在裝修。他今年3月曾為浦東一家留學生企業引進資金2000萬美元。當然他更願意幫助家鄉相關企業引進資金。他說,自從2000年來過寧波後,一直關注著家鄉的發展,但希望有一個切入點,希望建立以上海為中心,運作範圍幅射到杭州、蘇州、寧波等地的研發基地或專案,將有些專案的研製、開發放到寧波來,尤其是寧波杭州灣大橋建好後,寧波的條件將會更好。
“寧波非常好,寧波的波導手機、模具等做得不錯,但高科技企業、IT行業少一些,我很願意為此貢獻一點力量。”朱敏還表示:“寧波的科技園區是我當年插隊的地方,我要從那兒來還回那兒去!”
朱敏說,他曾與浙江大學軟體學院的領導接觸,討論將學院辦到寧波的問題。朱敏還向我們竭力推薦陸弘亮、莊思浩等在美國事業有成的寧波人為採訪物件。他解釋說,想以此為契機,帶動這些“寧波幫”的傑出人物為家鄉做事。人多力量大!
即使過了“知天命”之年,朱敏仍然在尋夢和圓夢,他的另外一個夢想就是要在上海或家鄉寧波附近,創造一箇中國的“矽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