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奧斯汀的《傲慢與偏見》是英國小說中的名著，中譯本有幾十種。其中，流裝最廣的譯本有兩種，一種是50年代王科一的譯本，另一種是80年代末孫致禮的譯本。
最近，我讀到孫致禮的一篇文章，談對《傲慢與偏見》中幾句句子的翻譯。我覺得很有意思。
第二卷第14章中有這樣一句話：
When to these recollections was added the development of wickham's character, it may be easily believed that the happy spirits which had seldom been depressed before, were now so much affected as to make it almost impossible for her to appear tolerably cheerful.
王科一的翻譯是：
每逢回想起這些事情，難免不連帶想到韋翰品格的變質，於是，以她這樣一個心情愉快而難得消沉沮喪的人，心裡也受到莫大的刺激，連強顏歡笑也幾乎辦不到了，這是可想而知的。
孫致禮說，從字面上看將"the development of wickham's character"譯成"韋翰品格的變質"，似乎沒有問題。但是，考慮到小說中韋翰從小就是一個品質惡劣的人，並不是突然變壞的，這樣譯違背了作者的原意。development不是說此人品格有什麼發展，而是說女主角對他的認識有一個"發展"的過程----從一開始被他矇騙，到後來認清他的真面目。development在這裡應該是revelation（揭示、展示）的意思。
孫致禮將這句話譯成：
伊麗莎白雖說一向性情開朗，難得有意氣消沉的時候，但是一想起這些事，加上漸漸認清了威克姆的真面目，心裡難免受到莫大的刺激，因而連強作歡笑也辦不到了，這是可想而知的。
第一卷第20章有這樣一句話：
His regard for her was quite imaginary; and the possibility of her deserving her mother's reproach prevented his feeling any regret.
孫致禮起先譯成：
他對伊麗莎白的喜愛完全是憑空想象，她可能受到母親一頓責罵，因此他絲毫也不感到後悔。
問題是，小說中這是柯林斯向伊麗莎白求婚遭到拒絕，柯林斯怎麼可能因為伊麗莎白因為受到母親的責罵，而感到any regret呢？他應該"絲毫也不感到難過"才對啊。後來，孫致禮查詞典，發現reproach作為名詞，不僅有an act of reproaching（責罵的行為）的意思，而且有an expression of censure or disapproval（責罵的言詞）的意思。在該章開頭處，伊麗莎白的母親曾對柯林斯說過，她的女兒是個"非常任性的傻姑娘"（a very headstrong foolish girl）。按照"責罵的言詞"的釋義，就可以作出一個合乎情理的解釋了。原來，柯林斯在想：伊麗莎白可能真像她母親說的那樣又任性又傻，既然如此，他撈不到他也沒有什麼好遺憾了。
孫致禮最終的翻譯是：
他對伊麗莎白的喜愛完全是憑空想象，它可能真像她母親說的那樣又任性又傻，因此他絲毫也不感到遺憾了。
最後一個例子是：
... and if she accepted any refreshment, seemed to do it only for the sake of finding out that Mrs. Collins's joints of meat were too large for the family.
孫致禮起先的翻譯是：
如果她（德布林夫人）肯在這裡吃點東西，那好像只是為了看看柯林斯夫人是否大手大腳過日子。
後來，孫致禮覺得這樣譯，雖然可以反映出德布里夫人愛管閒事，但是說她看看別人是否在"大手大腳過日子"，似乎又有"合理"的一面，而這是原文中沒有的。
於是，又將譯文改成：
如果她肯在這裡吃點東西，那好像只是為了看看柯林斯夫人是否不顧家裡條件，把肉塊切得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