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民德：《電子計算60年》 (20) UNIX一本經典著作的生命力

人生有時候會偶然遇到好的機遇，我這裡講的就算一件。1984年春天，美國在中國辦書展，地點不是北京上海而是長沙。開幕那天我早早到了五一路新華書店等候，開門後一下子就看到了由UNIX和C語言的核心人物B.W.Kernighan等寫的新書《The UNIX Programming Environment》，著名的出版商PRENTICE-HALL.INC 當年剛剛出版。我如獲至寶，深信這是當時最有價值的計算機圖書之一，便立即向工作人員提出，希望展會結束時把書留下賣給我。

拿到書後我馬上請院圖書館幫我們膠印若干份，便於周圍的同事們學習使用。接著同事們在我們的DUAL 68000機器上邊看邊跟著做。我邊學邊筆記，以後在此基礎上，給研究生和部分青年教師用此書開了《UNIX程式設計環境》課。同時請周圍老師跟我一起翻譯，擬出版跟全國同仁們共享。

這本書的到來，使我們對於UNIX的認識，或者說對於整個計算機的認識，再次發生飛躍。因為它主要不是討論核心，而是講圍繞核心的一個程式執行和開發環境，是面向程式設計師的。有利於系統掌握UNIX程式設計環境，提高程式開發速度和質量。它正好與前面關於核心分析工作相互補充，並且它離使用者更近、更實用。整本書都可以坐在計算機旁，邊讀邊跟著實踐，在300多頁書中有大量前所未見的高質量程式，我們大部分都一一跟著做，沒有發現任何差錯。

本書問世於UNIX主要開發者獲得圖靈獎的時候，書中深入淺出地介紹了UNIX當時新版本很有創意的程式設計環境。有了這個環境，程式設計師開發自己的程式時有很多現成的東西可用，方便多了，輕鬆多了。

比如，UNIX核心向上提供了上百條系統呼叫，程式設計師寫程式的時候，可以不加說明地引用。有了這個機制，被作業系統隔離的，計算機的許多資源，程式設計時都可以用了。因為這種呼叫是作業系統負責執行的，所以又是安全的。

又比如，UNIX提供了輸入輸出重定向機制，使得編寫任何程式，都可以以標準輸入為輸入，以標準輸出為輸出。通常以鍵盤作為標準輸入裝置，以顯示器為標準輸出裝置，這大大簡化了程式的I/O控制。必須從其它地方——比如說某個檔案——輸入輸出時，程式不必做任何改動，只要在啟動執行該程式的地方，引用一個指向那個檔案的輸入輸出重定向就行了。

系統提供了一組過濾程式(grep家族)、一組排序程式(sort家族)等工具性程式，讓你可以從輸入流或某個檔案中，選擇一些東西，或濾去一些東西。

程式設計師只要編寫一些基於標準I/O的簡單程式，藉助於管道和重定向機制，適當地運用過濾程式，就可以組織一條管道流水線達到目的。只要會適當地裁剪，就可以得到功能強大的程式。

UNIX還提供一套shell，它既是命令解釋程式，又是高階程式語言。它以變數和可執行的程式為自己加工的基本元素，或者說以變數和程式為構件，又有類似於其它高階語言的控制流，可以用它來編寫新的程式。這種程式由shell解釋執行，被叫做shell程式。我們在學習shell的時候，就用它編寫過一些短小而又有用的程式，比如電話號碼查詢程式、翻頁列印程式等。我在《計算機作業系統》（清華大學出版社 2006.10）第9章講UNIX例項時就選擇羅列了幾個。

UNIX的程式設計環境，後來被國際標準化組織作為藍本，制定了作業系統的標準：《ISO/IEC DIS 9945 1.2 計算機環境的可移植作業系統介面 POSIX.1》（中軟總公司譯，電子工業出版社1991年5月）。《The UNIX Programming Environment》這本書給了我們很好的機遇，優先得到它，是我們的緣分。

人生有時候又把握不了到來的機會。在這裡，我也不能不回顧本書譯文出版的不幸。1984年，我們首先跟陝西科技出版社聯絡，他們經過認真向其他出版社查重後決定出中譯本。後來考慮到在長沙出版更方便些，經由我們與陝西方以及湖南科技出版社三方一起商定，轉由湖南科技出版社出。我們很快翻譯並用方格子工整抄寫，當年就交了稿。湖南科技出版社當時還是比較重視電子類圖書出版的，立即同意列入了自己的出版計劃（附：該出版社已經列入出版計劃的函件）。本書責編是一位資深的周編輯，他一直把本書和孫玉芳寫的一本C語言，作為姐妹篇，口頭上很重視。可是他們有一個不很有把握又不好跟我們明說的看法，認為UNIX和C語言在計算機界當時只是陽春白雪，擔心書的銷量上不去，故一年拖一年。後來還要我們把其中用手寫的那許多程式都改成列印格式，我們又按他的要求花了很多時間列印了，並且整個稿子重新謄寫把程式剪貼上去。我們曾經向周編輯催促過好幾次，這樣一本好書不出太可惜。而且告訴他們，北京、西安都有單位經媒體釋出廣告在出售，譯文和原文膠印本都有售，市場都被別人搶去了。他們說不要緊，我們此前做過查重工作，別人不會公開出版。後來孫玉芳不耐煩把他的書稿撤走，不讓他們出了。

過了幾年當我們再去找周編輯時，他已退休，說我們的書稿在他們建新樓搬家時弄丟了，他倒還認可收了我們的稿子，願意向社裡申報給以補償，但是手頭沒了稿子，希望我們把最初那份稿子再給他，作為申報補償的依據。以往我們沒有法律意識，既無合同，又無收稿憑據，估計補償也很可憐，而且還要原稿，手續很繁瑣，後來沒有再去找他。一直都為這麼好的書耽擱在我們手裡，沒有能夠讓我國同仁們及時共享而感到遺憾，也為這本經典著作的命運感到不平。

經典著作自有它的生命力。15年之後的1999年，華章出版集團把這本書當作重點精品圖書之一，由北大陳向群教授翻譯，由機械工業出版社還是把這本《UNIX程式設計環境》出了。武衛東先生帶一批好書到長沙推介，其中也有這一本。我很感謝他們所做的工作，讚賞武先生們的眼光。我認為，這麼好的書總不會過時，為計算機界的同仁們書架上又多了一本經典著作而慶幸。我跟他講起15年來這本譯著的波折，同行們本來可以早就得到這本好書的，可是好端端的一件事，硬是被耽擱了。講到我們白白付出的辛勞，兩人不由唏噓感嘆一番。

（本文內容也可參看 彭民德《電子計算60年》第4章 電子工業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