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式設計師“奇葩”說

瞬息之間發表於2017-03-05

一直以來「奇葩」這個詞都是偏貶義的,直到去年有個綜藝節目叫「奇葩說」挺熱鬧,這裡的人不一定是奇葩,更多指達人的意思。 「奇葩說」裡的達人都是能說會道的,我的主業是程式設計師,所以只能寫寫在我職業生涯中碰到的一些「奇葩」程式設計師。 你懂的,我這裡的「奇葩」沒有任何貶義的意思。

月在胸襟人在途

我剛入行時的第一位專案經理,70 後。那年三十出頭,在銀行客戶現場做專案經理,負責一個二十來人的客戶現場團隊。 雖然他的職位是專案經理,但實際那時他真是一個名地道的資深程式設計師。 70 後的程式設計師大都是從寫 C 開始的,那時銀行系統大部分也都還是 C 寫的。 做為 Java 程式設計師入職的我十分驚奇的發現上一代程式設計師的工作方式是和我如此的不同。

當時團隊資深的 C 程式設計師沒幾個,他算工作十來年裡最老的,還要兼專案管理。 每有發生比較難搞的線上問題,他都會衝上一線。 比如我之前有文章裡提到過的一個執行了十二年的 C 程式突然意外頻頻崩潰的事情,也是他帶領幾個高工在排險。 他們都是直接登上生產環境的小型機,程式原始碼就在上面,直接用 vi 程式設計除錯,連語法著色都木有。 開著好幾個黑底綠色字元的命令列終端視窗,coding,make,執行,檢視日誌,行雲流水,金聲玉震。 那時為了做好維護老專案工作我也學著用 vi 直接程式設計除錯,但一直以來都感覺自己用的笨拙。 之後我轉去專門做 Java 專案後,我的 vi 水平就再也沒有長進過,十年過去,好像還和畢業第一年差不多。

專案經理人很隨和,人到中年發福的有點多,整天笑呵呵的樣子,讓我感覺如果繼續發福下去,就有些彌勒佛的風采了。 每次看他除錯程式,短胖的手指流暢的敲打著鍵盤,看著那枚緊緊嵌入肉裡的戒指就想他年輕那時也曾瘦過吧。 不管碰到什麼大的線上事故,我也極少見他愁眉苦臉,還是那副笑彌勒的樣子。 包括那次我負責的系統故障,讓銀行臨時關窗停業的事情,他也笑呵呵的擋住了所有來自客戶方的壓力,讓我能更從容的去處理。

那一年有次電話銀行臨時故障,他小孩出生請了陪護假在醫院,故障時現場就我一人還在加班了。 只好讓我來處理,但我完全沒弄過電話銀行那個程式,他就在電話裡讓我口述錯誤日誌,他去分析什麼地方有問題。 根據錯誤日誌他猜到了錯誤的原因,就電話裡單步指導我直接去生產機上重新修改原始碼,編譯,替換原來的程式。 我震驚於他對細節的記憶力和超強的問題解決能力,但也看著他不禁感到對前路的迷茫。 十年後我也會成為他這樣的程式設計師嗎?我在他笑呵呵的面容後也能感覺到一份中年程式設計師背後的絲絲無奈。 在我寫下這篇文章時正好是第十個年頭,站在此時此刻回首彼時彼刻的感覺,現在應該是一個比當時對程式設計師更好的時代吧。

我和他只共事了一年,離開的原因如今回想起來也算是年輕隨性的選擇。 當時他覺得我還不錯,就說年底給我加工資吧,可能說的時候覺得每個專案組年終總有些加薪的名額。 他這麼說了我就這麼信了,後來年底整個專案組都沒名額,終究有些事情並不在他的掌控能力範圍內,我就這麼一氣盛便離開了。 這樣的選擇如今回想起來,談不上好壞,一種選擇就是一條路徑,沒有這樣的選擇也不會有後面的故事。

人生得意須盡歡

之後我到了一個新公司,認識了一個挺另類的程式設計師。 當有點進取心的程式設計師都在努力的更新自己的技能怕被時代的技術變遷淘汰時,他卻一點也不擔心,不到最後時刻絕不更新。

他是畢業後就到這個公司的,已經在那工作了三年了。 我當時剛工作一年,因為我讀了研究生,所以我們其實差不多同年。 他有個絕大部分程式設計師都沒有的特殊能力,就是和公司裡各類人等都挺熟的,不僅限於開發部,包括行政、財務和各類不同層級的領導。 所以當我一個新人來到公司,他就很早過來招呼起來。 後來因為同一個專案,一起出差派到客戶方現場作技術支援,就變得更熟悉起來。

熟悉了後,他就經常跟我抱怨公司,三年了也沒給他漲過工資。 老是旁敲側擊的打聽我進來時公司給開多少工資了。 我一開始謹慎地回絕了談這個敏感的話題,因為公司也要求了員工間不能談工資。 後來,過了段時間不知他通過什麼渠道瞭解我的工資範圍,然後對公司的抱怨就更大了。 那天,正好發了工資我們一起在外出差,他就說起他工資太低,2800 一個月,想要去跟公司談談。 我一開始不信怎麼可能這麼低,要知道那是 2007 年的廣州,我畢業那年拿到的 offer 是 5k,用各類電腦管家的話說叫打敗了同年畢業同學中的 40% 吧,屬於中等偏下。 而我跳到這家公司時,其實還漲了不少,所以他做為一個在公司三年的老員工,這個工資水平也著實讓我震驚了。

我開始說不信,當時我自己在廣州租房就要近 1500 了,2800 一個月怎麼活? 他為了證明就在 ATM 當場查詢當天工資的入賬記錄給我看,讓我不得不信。

你這樣還活的下去,租房加吃飯都嫌勉強了。 所以我不在廣州租房,這幾年長期外派出差,公司管住另外每天給一百多點的出差補貼,要不然呢。

他說要抽空回去和公司領導談談,要求漲工資,原來市場行情都這麼高了,不行就離職了。 然後他就回去了廣州總部,但一個週末後又回到了出差地。 我問他談的怎樣,他說領導不給漲,讓他想離就離唄。 然後他就想了想還是算了,加上出差補貼收入還算湊和,而且這邊幹活輕鬆。

他確實輕鬆,因為他只負責維護幾年前圍繞資料庫用儲存過程寫的舊系統。 而新系統公司採用了當時流行的 J2EE 企業架構,慢慢在把舊系統用儲存過程寫的邏輯轉換到新架構上。 所以在工作上他是我的介面人,並不斷的在把他維護的系統轉換到我負責的新系統上去,所以他是越來越輕鬆。 我都替他擔心,等系統轉換完了,公司的系統都轉到了 J2EE 平臺,你也不學 Java 以後怎辦? 他說,到時再說吧,領導反正也說了我這點工資,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不少。 樂的清閒,而且我現在的主要精力也不在寫程式上。

當時,適逢大牛市。他把前三年工資和出差補貼存下的 10 萬全部投進了股市。 到 07 年下半年時,股市趨近瘋狂,他的股票一漲再漲,每天紅光滿面。 終於有天忍不住給我說,現在真是炒股賺錢的最好時光。 我就問他投了多少,賺了多少?其實當時我也受全民炒股情緒感染,但由於不太懂謹慎起見,只少少的買了點基金。 他說去年就全倉進入,投了十來萬,到現在已經賺到人生第一個一百萬。 現在股市一天賺的當過去一年,工資權當零花錢了,然後就該我凌亂了,不禁懷疑起在這出差加班碼程式碼的意義何在?

受其影響,我也在 07 年末發了年終獎後大舉進場,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直到 15 年才解套。 08 年初市場風氣轉換,他及時套現拿出部分在廣州買了套房,而回頭去看也正是廣州房價近十年最低位了吧。 之後在那個公司幹到 09 年後,我離開了廣州回了成都,慢慢就和他的聯絡少了。

14 年下半年到 15 年上半年 A 股市場再現 07 年的狂牛盛景,而且這次還有新玩法:融資。 到 15 年我差不多解了 08 年的套時,這些年許久未曾聯絡的他的 QQ 頭像又閃動起來。 告訴我這次他又踩準了趨勢,借融資槓桿,一波賺到了人生第一個 500 萬。 並規劃著,賺到 1000 萬就夠了,基本靠低風險的理財能產生足夠品質生活的現金流,只留 1、2 百萬在股市繼續沉浮。 我問你現在就全職炒股了?他說沒啊,換了個公司繼續還寫程式,並且終於學了 Java。

那現在寫程式於你的意義何在呢?
牛市不是天天有,過去熊了六、七年,我還得生活不是。
所以還在寫程式,工資也不太高,如今也就 8、9k 吧,能過生活夠了。

所以,作為程式設計師一直是他的一個後備選擇。 之後 15 年下半年出現了股災,後事便不知如何,之後他的 QQ 頭像也未再閃動過。 希望一切順利,也許下個牛市我還能聽到關於他的故事。

裁詩為骨玉為神

他姓韋,所以大家都叫他「韋爵爺」,其實跟韋小寶沒任何相關之處,但沒見過真人前總會把他的形象和韋小寶的爵爺形象關聯起來。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杭州,也是因為公司意外中標的專案(之前大聖文有寫過)臨時調集人手過去支援。 見到真人後發現與我想象中差距還蠻大,那時他留了一頭長髮,瘦削清癯,穿一款舊式風衣。 那要放在武俠的江湖裡,很有一種不出世的高手感覺。 我問他幹嘛留長髮,他說杭州冬天比廣州冷多了,留長髮還暖和,過完年回廣州夏天熱了再剪吧。

當時那個專案最棘手的問題不是技術有多難,只是時間緊迫,還在和對手比賽。 杭州電信接手了聯通 CDMA 一堆古老的舊網路裝置,上面還有幾百萬使用者在用。 但這些裝置的供應商倒閉的倒閉,要麼就是接近倒閉(當時的北電),完全沒介面人。 情況好點的留下了一些裝置文件,韋爵爺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開始了和這些裝置除錯介面的工作。 一份英文的裝置文件 800 多頁,韋爵爺一邊看文件,一邊學串列埠程式設計,一邊測試介面程式。 不分晝夜,一週時間我們就全部搞定了所有網元裝置的除錯工作,具備了全網系統整合測試的條件,也因此順利拿下了杭州電信的訂單。

感到爵爺讀英文文件的速度十分迅速,就問他訣竅。 他說之前被公司外派去巴基斯坦呆了一年多,在那邊天天搞英文,也就熟練了。 然後跟我講起巴基斯坦的經歷,那邊國家政治環境不太穩定,治安堪憂,辦公室都是常備武器的,上班無聊了就把玩下 AK47 什麼的。 平時出去取個錢,都要借大使館的車開出去,取了立馬開回來,極少外出。 怪不得我進公司一年多一直沒見過爵爺,原來他那陣子一直在巴基斯坦。 之前公司時不時發個郵件徵招去非洲或伊拉克之類地方做專案的人,我就在想真有人去麼,這不是用生命在寫程式麼。 當然,這類選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因。 後來瞭解到爵爺家裡情況並不太好,作為老大還有弟弟妹妹尚在讀書,都是他在供養。

爵爺每次長期出差,他的皮箱總是半空著,等回來的時候箱子裡就塞滿了書。 出差加班熬夜等割接上線的時候,無聊時有人打遊戲,有人看視訊,爵爺經常摸出一本書讀起來。 一般程式設計師桌上可能會放幾本技術書籍,爵爺的桌上都是《桃花扇》《許三觀賣血記》之類的。 他會一本正經的看完本小說,跟你探討主人公的命運感受之類,分析作者為啥要這麼寫。 所以越發讓我感覺他是一個經歷豐富而層次感分明的人。

最後一次和爵爺合作就是某天半夜計費系統出錯,錯誤下發了一批量單,把幾十萬正常使用者給停機了。 爵爺把我叫醒,出了點事說我們去搞搞吧,還是那樣的雲淡風清,好像根本沒出事一樣。 翻過那年冬天我便離開了廣州,沒等到夏天再見到爵爺把長髮剪短的樣子。 之後,漸漸相忘於江湖,不過那個清癯身影似乎還形影相弔的讀著:

徘徊久,問桃花昔遊,這江鄉,今年不似舊溫柔。

這一路走來遇到這些個「奇葩」程式設計師,感覺也挺有意思,有時生活不就是為了活的有點意思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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