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城市的概念自誕生之初就涵蓋甚廣,從來就沒限在某個特定行業的楚河漢界中。隨著各地政府成立各自的智慧城市研究院,阿里、百度、摩拜等網際網路企業也宣佈與城市規劃院合作,城市規劃行業的邊界日漸模糊。在這過程中,我們一直在思考,日漸崛起的資料技術對一個「本職工作就是思考城市未來」的城市規劃行業會帶來怎樣的影響?
「智慧城市深度訪談」第三站,我們對話的是一名自稱「不務正業」的知名城市規劃師。從正統的甲級城市規劃院到如今的智慧城市大資料實驗室,他認為城市的未來會變成一個由企業製造和運營的產品,而這個產品不是流水線上的千篇一律,更不是一切可以預知的計劃經濟,而是高度自由多變的生命體。城市真正的創造者和主人,一定是市民。
據說他在一天抱娃入睡時隨手敲下了下面這句話:「Google得其神,阿里得其意,華夏幸福得其形,騰訊得其血脈,萬科得其骨,華為得其筋。」,表達了他對目前智慧城市市場格局的判斷。
「用資料思維全面解析城市」是我們在與王鵬的多次交流中他提的最多的點。他強調「資料思維」應該至始至終貫穿到城市規劃、建設、運營、管理等各個環節中。
王鵬認為城市規劃師眼中的智慧城市規劃,不是IT意義上的所謂頂層設計,可以從增量和存量兩個角度去認識。
存量規劃指的是在業已形成的城市中,透過區域性調整修復來改善城市病,分為宏觀—城市空間功能結構、中觀—區域性功能性質及微觀—人性化及精細化發展三個層次。
與之對應的,增量則代表從一張白紙開始,在空地上對新城的設計和規劃。我們從中國近年最受關注和期待的新城——雄安入手,介紹了王鵬作為規劃人對於象徵著他們新城市理想的智慧城市的一些看法。他認為在雄安具有標杆意義的一些指標要求背後,是雄安規劃者對我國發展水平及所處階段的清晰務實的認知和以人為本的設計思想。
從城市資料的時空特徵,到機器學習研究用地性質;從有機會成為未來互動載體的智慧窗,到 5G、物聯網時代的智慧路燈;從「數字孿生城市」,到引導市民發聲的城市規劃公眾參與平臺,王鵬認為,貫穿智慧城市始終的是資料,以物聯網技術為基礎的城市感知及運營模式催生了如數字孿生城市等新興業態,也讓傳統的城市基礎設施成為潛在的未來城市流量入口。
城市化程式後的新視角:存量規劃
您是如何接觸到「智慧城市」這個行業或者概念的?
王鵬:我原本的專業是建築學和城市規劃,做了十多年的城市規劃工作。
從前我們有大量的新城新區要規劃,都是從空地開始工作的。從前幾年開始,我們發現發達地區的城市已經快沒地可以建設了。國外有些地區其實早就是這個狀態。
我們以前覺得城市規劃就是擺房子、建城市,其實我們工作的本質是統籌各種資源,組織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解決城市問題,保證城市的高效執行。因此規劃行業的工作也會逐漸從增量規劃轉到存量規劃,對城市裡面的問題進行更合理的調整和修復。
在快速城鎮化階段,最大的問題是房子不夠用,所以解決問題的手段也比較單調。但對於一個已經建成的城市,隨著技術的發展,我們發現在空間手段之外,又多了很多解決問題的新手段。基於各種 IT 技術,尤其是資料技術,可以更加實時地最佳化城市的執行。於是我們開始研究用大資料去做決策平臺,去幫助政府最佳化治理。後來發現這已經成為了城市智慧化管理的通用思路,也歸為「智慧城市」的範疇了。
城市規劃師看智慧城市,與其他做智慧城市的政府管理機構、通行行業整合商、網際網路企業等其他行業參與者的視角有什麼不同?主要以什麼角色,參與智慧城市的建設?
王鵬:其實從規劃行業的基因出發,我們更多的是從整個城市全域性的角度去發現城市有什麼問題需要解決,而不是從賣某項技術或產品出發。
若想對城市裡面的問題進行修復和修補,首先要了解城市存在什麼樣的問題,最重要的是瞭解生活在城市中的人的行為和城市空間的關係,兩者中間是否存在著一些不匹配的因素,我們可以對其施加什麼影響。
之前,城市規劃行業不具備對城市居民行為進行蒐集分析的能力,大資料帶給這個行業一個新的視野,讓我們有可能實現對城市存量空間的評價。
城市規劃從增量藍圖到存量最佳化的過程,也是實現傳統精英規劃到以人為本的參與式規劃的過程。以前我們只能對人口規模做一個簡單粗暴的預測,現在卻能對市民行為模式進行細緻的觀察。之前城市規劃也會進行定量研究,但是隻能用抽樣的方法,現在用全樣本的思維(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全樣本);研究物件從客觀的城市空間形態到主觀的人的感受;資料質量從模糊的統計資料到相對準確的資料;研究維度從單一到多元;技術方法從單一的線性模型到機器學習、人工智慧的方法;我們的市民從被統計到可以主動參與到研究的過程之中。
基於大資料的存量規劃的基本的尺度可以從宏觀、中觀到微觀去劃分:宏觀層次上資料可以幫助我們識別城市的空間結構和功能分佈,進行結構層面的最佳化;中觀層次幫助我們識別和修復城市系統的斷裂點;微觀則可以對地塊內部功能進行精細化改造。
宏觀:大資料解釋城市空間結構及功能分佈
我們利用手機信令資料和蕃茄出行的共享汽車運營資料,研究華夏幸福的產業新城固安。需要了解新城中的人住在哪一區域,在哪個片區工作,與北京是什麼樣的關係,日常在什麼區域休閒娛樂,是否有外面的人或者周邊農村的人到城市新建的專案休閒娛樂。未來需要確定的是如何進一步調整住宅的供給,某一檔次和形態的住宅供應量是否可以更好的滿足本地工作人口的需求?是否應該調整現有的商業業態的佈局以及基礎設施的配套,來動態滿足城市居民的要求?不應該是大家經常說「一張藍圖幹到底」的模式,這是不現實,規劃本應該是動態調整的過程,但不是靠市委書記或者規劃師拍腦袋來調整。
經過對固安本地人出行的模式和需求的分析,發現固安和北京市有非常密切的聯絡。就固安內部而言,可以發現老縣城、新區和南北產業區和住宅、服務中心之間也有非常密切的聯絡。這就反映了城市未來需要滿足的一些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的需求。雖然表面上結論很顯而易見,但實際上靠經驗是不可能知道功能區之間真正的聯絡強度,更無法真正指導城市規劃甚至共享出行等公共服務的運營。
中觀:大資料與 AI 識別城市空間行為模式
現在我們的城市各類功能的高度混合,一個地塊往往不是傳統的控規裡面單一的功能,而是非常複雜的狀態。我們做城市的存量最佳化,首先要了解這個地塊真正使用的用途是什麼。
舉個例子,我們用機器學習去識別一個地塊真正用地性質,可以根據人在這個地塊裡面時空間行為,24 小時或者 48 小時區間內的人活動分佈以及工作日、休息日空間的分佈進行分類和學習。根據它晝夜人口數量,包括週末和平時分佈量的不同將其分成各種性質。
比如一個住宅用地,但是現在這房子裡面晚上沒有人,都是白天有人。這塊地真實用途顯然是已經是一個類似辦公或者商業的一個新狀態了,那是不是可以轉換它的性質?
簡單理解,我們想發現的並不是以往習慣的法規性用地分類,而更偏向人對地塊使用方式的一個分類。
以上海松江開發區為例,在規劃之初大部分為工業用地,但是經過多年的運營,現狀已經變的非常複雜。用機器學習方面識別現狀用地的混合狀態,發現控規或者現狀圖裡面的工業用地轉變成多類用地混合型,包括商業辦公和居住在內複雜的狀態。案例中就存在一些典型的地塊,本身為工業用地,有一些變成商業,有的變成倉儲物流、服務業,有的功能升級變成研發中心。
微觀:大資料助力城市人性化與精細化發展
大資料可以實現對地塊內部的微迴圈的改善和評價,這個層面的所謂存量規劃,其實跟城市精細化管理很難區分,很多手段已經脫離了傳統規劃範疇。我參與指導的清華大學一篇碩士論文,研究物件為北京一個典型的歷史街區——北京白塔寺街區,該課題的目的是對舊城的交通環境進行觀察和調整。當時我們在白塔寺地塊里布置了 60 多臺全功能的感測器,採集城市執行多元的資料。專案主要是使用了人、車的資料,暫時沒有使用採集的其它如環境、聲音等資料。新技術帶來的好處之一就在與此,以前我們沒辦法在衚衕裡進行 24 小時對人車的全方位監測,現在就可以實現。
對這個資料進行刻劃的結果,面、線、點全方面展示舊城交通如何執行的,可以指導我們進行社群更新,尤其是交通改善的具體規劃策略。
我們可以很清楚識別步行量的分佈狀態和每條路現狀的使用功能,還有類似的機動車通行量。可以發現一些主要的衚衕承擔了絕大部分的交通。針對這些採集分析結果,對區域內部道路改造提出了一些建議,例如進行機動車幹路和支路的劃分,以及幹路雙行、支路單行的改造。如果加上了其他感測資料,我們甚至可以實時識別到很多攝像頭都發現不了的城市事件,比如違法施工、餐館油煙、酒吧噪聲等等。
剛剛提到需要在微觀層面收集人們對城市的主觀感受,以及讓市民主動參與到城市規劃的研究及評價中去。您有看到哪些具體落地、公眾參與效果較好的案例嗎?
王鵬:我們團隊做過不少公眾參與網際網路平臺,不少是關於文化遺產保護的。社群參與方面,「路見」平臺是目前最成熟的。基於手機的微信小程式,希望讓公眾能針對具體的城市事件和規劃對具體地段進行評價,他們的專案也採用了比較有趣的運營方法。
包括深圳在內,很多城市已經執行的城市管理平臺也有類似能力。市民可以透過小程式拍照,上傳這個城市的各種問題,然後它有相應自動的獎勵,微信給你發紅包。
其實是以一種自下而上的方式,發動市民去做這件事,這是節省政府成本的。
好像以前也有一些像「12345」的市民熱線,其實也是可以打電話反映一些城市中的問題,但是市民好像都不大愛用?
王鵬:很重要的一個東西,就是反饋。市民反映了問題,到底會不會有及時的反饋。
深圳龍崗區很早開始用微信公眾號做這件事,每個事件都有記錄,而且一定是有及時反饋的。我當時在系統裡看到一個隨機的事情,是反映露天燒烤的,上面就顯示一個小時以內就會接單,告訴市民這個問題已經被看到了,然後兩個小時以內派人去看了,然後把執法完的照片發給市民,反饋處理結果,照片顯示那個攤已經沒了。
其實這也是讓每一個普通市民參與城市治理提供了一條有效的發聲渠道,它連線政府、專家和市民,可以真正的助力城市精細化管理。這種方法在國內一些地方已經開始應用,可以有針對性的為政府和規劃部門對城市功能調整最佳化提供參考。
總之,不管是從宏觀、中觀、還是微觀的存量規劃中,以往我們遇到的一些挑戰但不具備的能力的問題,今天都有一部分可以透過大資料和機器學習來解決。
所以我們一直說藉助智慧城市,希望規劃行業能跳開以前的物質空間思維,或者說美感思維的視角,去越來越多的參與到規劃、建設、管理、運營的全程裡去。因為可能裡面有不變的東西和新的線索,其實就是資料。資料思維應該是從前到後都要貫穿在規劃行為中的。
數字孿生城市的應用價值
從 GIS(Geographic Information System,地理資訊系統)和 BIM(Building Information Modeling,建築資訊模型)這類城市和建築資料的成熟的行業平臺,到近年來,融合二者優勢的 CIM(City Information Modeling,城市資料模型系統)逐漸成為智慧城市資料平臺的基本原型,再到未來隨著 5G、物聯網技術普及實現數字孿生城市,其實也是大資料不斷地填充,深入利用的過程。
有了大量資料的採集,才能實現真實地在數字空間模擬建築和城市的執行狀態,然後才能透過這個模型的推演預測規劃對城市的影響。
以前我們做的城市模擬,都是類似線性模型,它會把城市這個複雜系統過於簡化。城市作為一個複雜巨系統,其資料的多源異構屬性遠超常見的資料架構,而最核心的特徵就是其時空屬性。過於簡化或者抽象這個複雜系統會有問題的。但是像機器學習、深度學習,其實是適合應對複雜系統的多後設資料的。
也許模型在理論上或數學層面沒有本質差別,但是資料的種類大大增強了。
我其實很好奇,比如說隨著 5G、物聯網的技術真的能收集到所需要的資料,能夠把一棟樓的真實運轉情況模擬出來了,我們能用它做什麼呢?最大的價值在哪裡?
王鵬:首要的用途是「描述」。其實我覺得如果技術可以對城市的運營狀態及其中發生的事情進行真實的描述,就已經解決了大部分的問題了。
首先能實時地知道城市狀態如何,然後在需要的時候實施干預,這種有非常及時的正反饋的迴圈,是最具價值的。
目前我們城市的發展階段,一個大都市的一把手想要實時、完整地瞭解城市的情況基本是不可能的,甚至連基本的真實居住人口資訊都很難。一個是資訊化水平不夠,另外部門內部一定是報喜不報憂的,很多資訊就被過濾掉了。最後跨部門跨領域的資訊也得不到。
但是從移動運營商,從基礎設施水、電、氣、熱這些資料,其實是可以更全面的去了解至少動態的變化是清楚的。一些能看不見的東西,但實際上感測器是能知道的。
所以我參與的政府大資料平臺或者決策系統已經經歷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統計資料的視覺化,一些很久不更新的資料圖表;第二個階段是引入一部分政府體系的實時監測資料,比如交通、比如影片;第三個階段,也就是近期,開始紛紛引入各種來源的大資料以及分析決策模型,比如移動運營商資料來描述人口,實時感測器資料來描述城市執行狀態。
另外大資料還可以用於短期預測,透過一些相關性,來預測變化。比如說踩踏事件,對這種東西,透過相關的幾個地鐵口出站的資料,可以提前預測某一個地點未來的流量,可能就提前 10 分鐘、20 分鐘,但是這對於應急預警就足夠了。
至於長期預測,我一直不太看好複雜系統的長期預測。就比如說最簡單的做 pm2.5 或者其他汙染物在一個城市裡面的擴散過程,這個東西像以前流體力學模型其實都是相對簡化的,很難做城市級的模擬。現在這種大規模深度學習的模型,其實去做擴散的預測,是不知道背後真實的原理,只能從相關性上去窺見一二。
雄安新城的新理想
作為業內人士,您能否幫我們解讀一下雄安規劃中體現的智慧城市發展趨勢?
王鵬:「智慧城市」一詞在我國已經過於氾濫,幾乎所有與 ICT 相關的技術產品都被冠以這一概念,而前些年政府的垂直應用系統又成了其中的主體。
近年來,隨著物聯網、大資料技術的發展,各大網際網路公司也紛紛進入該領域。但真正以問題為導向,市場需求驅動的優秀產品還為數不多。
智慧城市不是城市資訊化。IT 公司接管城市是趨勢,但會有幾個大步驟:1、網路和資料基礎設施建設;2、城市基礎設施的物聯網改造;3、數字孿生城市平臺 CIM;4、城市資料運營。第二步最麻煩,第四步最難。
Google 收購了很多公司在做第二步,阿里還在第一步。第二步大家已經明白要去做但還不知怎麼做。
Google 旗下 Sidewalk Lab 在多倫多濱水區專案中提出了一種新的智慧城市建設模式,即從城市建設之初就對基礎設施進行完整的 IT 化改造,在實體城市之外同步建設數字城市。
城市本身作為一個大型資料基礎設施,成為了一個綜合的技術示範區,給大量相關的城市軟硬體、物聯網、感測器企業實地示範和採集資料的試驗場地,應該算比較好的結合了城市建設和產業發展。
這種「數字孿生」城市為基礎的智慧城市模式在雄安的規劃裡體現得很好。雄安的規劃並不是像傳統的智慧城市頂層設計一樣,描述一個一個的孤立系統架構,而是在整個城市規劃中融入了智慧城市的思維方式。其中有很多細節值得其他城市借鑑。
智慧城市是在數字城市的基礎上建立的,國內一些城市在做智慧城市規劃時很多其實套的是數字城市概念,考核的指標停留在資訊化建設時的指標。
智慧城市在將城市空間數字化的基礎上,還能全息描述城市執行狀態,並且能讓人和環境真正和諧共處。因此,諸如汙水處理率,垃圾回收率等真正體現城市居民生活水平的指標在雄安的規劃中很好地體現了,但在其他一些著重強調資訊化水平的智慧城市規劃中很少出現。
數字城市的提法比智慧城市要早很多年出現,本意是指對城市時空資訊的數字化描述,包括 GIS、BIM 等技術。而隨著物聯網和大資料技術的發展,城市的基礎設施和實體空間建設的同時,城市將先實現數字化,隨之而來的才是城市全面的智慧化。人工智慧的前提是海量的歷史資料,城市智慧也不例外。
雄安的規劃中多次提到「數字城市」,比較客觀的認識到了我國智慧城市現在所處的水平,但也加上了智慧城市面向未來的一些要求,指出了建設早期的工作重點。
圍繞智慧城市和數字城市展開的高新產業體系
雄安規劃中有一條:數字經濟占城市地區生產總值比重要求超過 80%(目前佔全國 GDP 的 30% 左右),這是一個極難達到的目標。
智慧城市建設本身,包括了完整的資訊科技軟硬體產業鏈;而基於大資料的城市運營機制,又產生了大量的新興服務業形態。整個重點發展的高新產業體系都是圍繞著智慧城市和數字城市建設展開的。從這個目標我們可以看到雄安以高新產業作為其主打特色的決心。
規劃綱要中還要求大資料在城市精細化治理和應急管理中的貢獻率超過 90%,這就需要對城市裡幾乎所有事件都具備動態監測和實時感知能力。而目前的智慧攝像頭為主的方案只能解決其中一小部分,而且資料還分散在多個部門。
可以說,一體化的資料採集物聯網,是智慧城市最重要的基礎設施,可以從根本上解決多維資料採集和多部門資料匯聚的問題,實現包括環境、氣象、噪聲、積水、影片、人車流量、速度等完整的城市執行資料的同步採集。
基礎設施成為下一個時代的入口?
雄安規劃中提到基礎設施智慧化水平超過 90%,並且要以資料流程整合為核心,搭建智慧交通體系框架。
以地下管廊為代表,包括應急防災、能源供給在內的市政基礎設施體系,和交通運輸基礎設施體系未來都會建立在資料感知和運營基礎上。這就依靠全面覆蓋的感測器網路,物聯網技術的發展也將助推這個體系的儘快實現。
5G 技術相對 2/3/4G 技術的特點就是基站密度非常高,智慧城市要收集城市維度的資料也需要大量密集部署的感測器。像微軟、亞馬遜還有阿里等企業已經基本佔領了雲端的資源和市場,滴滴、摩拜等公司都在透過不同的切入點,橫向擴充,未來很關鍵的一點是誰能先搶佔線下物聯網這個資料採集入口。
城市中的感測器也許現在還很不成熟,但是隻要部署了就存在了各種可能性,這跟智慧家居是一致的,各種電器也是一個物聯網入口。在城市當中,鋼筋水泥等城市基礎設施可能未來都是入口。
現在有很多整合創新,比如智慧窗,裡面整合了各種感測器,開窗關窗,語音控制,二氧化碳、PM2.5 等物質監測、根據室內外感測器資料智慧調整等等。如果給窗裝上一個作業系統,未來是不是就可以跟窗而不是手機互動了?
近年來智慧路燈成為風口,也是因為 5G 基站大頻寬高功耗高密度跟未來的路燈的供電設施是相洽的,未來 5G 基站和路燈一定是在一起的。
智慧城市最大的商業價值在於資料運營,不是資訊化系統建設。城市是未來最大的流量入口。
總的來說,雄安規劃可以說是一個城市新區智慧城市規劃的優秀範本。智慧雄安的最大亮點就是用數字化方式完整地重新定義城市。資料驅動的整個城市的規劃、設計、建設、運營、管理,本身就已經成為一個巨大的產業。透過構建全域智慧化環境,讓智慧城市從一個虛無縹緲的目標,變成了城市發展的戰略和手段,真正地融入了城市的基因和血脈。
後記:智慧城市新時代下的百家爭鳴
最後,在您的抱娃說——Google 得其神,阿里得其意,華夏幸福得其形,騰訊得其血脈,萬科得其骨,華為得其筋,中提及的幾家企業,都是從不同業務主體、技術基因進軍智慧城市產業的知名企業,切入智慧城市產業鏈不同的業務場景,提供不同功能的解決方案。您對他們的業務策略以及其對智慧城市的認識有怎樣的看法?
王鵬:Google 的智慧城市理想是透過 Sidewalk labs 實現的。北美主要城市都向其發起專案邀約,但這背後,一方面是其在智慧城市產業領域龐大的投資佈局,靠一個故事和一個示範,帶動的是旗下投資企業全球龐大的訂單;另一方面,多倫多濱水區規劃也的確展現了其對城市系統和規劃建設運營管理全流程的完美理解,從規劃的空間結構、到建造體系、到可運營的基礎設施體系,到資料驅動的精細化管理手段,真正可以實現依託資料運營實現持續的收益。產業投資和城市運營並舉,包括對市民參與、對生態、對公平等的兼顧,堪稱經典之作,得智慧城市全部精神內涵,故曰得其「神」。
阿里,從淘寶到阿里雲的轉型,雖有 AWS 垂範在先,也仍然是一輪蠻厲害的操作。線上,尤其是電商流量的必然枯竭,線下入口的爭奪幾乎就是網際網路未來的全部。阿里雲靠城市大腦一個訊號燈配時的故事,成了國家戰略不說,甚至在省會城市智慧交通專案中免投標成為單一來源採購,讓傳統資訊化整合商措手不及。近幾個月,新基礎設施,物聯網平臺等新的定位關鍵詞也看出其冷靜和剋制。相信其講好頂層故事,再聚焦中下層業務,在 G 端和 B 端都會有很好的商業表現,是適合我國現實的模式,也算是已經發現了智慧城市的商業意義,故曰得其「意」。不過阿里還是有著傳統資訊化整合商的致命缺陷,就是解決城市問題的能力不足,能講故事的場景過於貧乏,很容易沉浸在傳統政務資訊化的舒適區裡。
騰訊,作為國內網際網路兩大巨頭之一,不可能不關注這個巨大市場,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切入點高調介入而已。事實上,在物聯網、智慧家居、無人駕駛、共享出行、地圖、人工智慧等智慧城市的核心技術領域,騰訊僅防禦性佈局就已經是很大一盤棋了。依託微信入口,騰訊在城市服務方面優勢明顯,也在由此滲透社群市場;透過自家濱海科技大廈智慧建築平臺的建設,也擁有了「微瓴」建築智慧化平臺,已經具備了未來智慧城市作業系統的原型能力。但最重要的一點,還是其對「人」的連線能力。從人與人,到人與物,到物與物,最終連線一切。市民及其需求是智慧城市的核心,離「人」最近的入口價值越大。當然,隨著越來越多的城市場景和線下入口陸續開啟,社交端的優勢是不是能延續是個不小的挑戰。對騰訊來說,以微瓴產品化為突破口,全面佈局城市物聯網平臺,還是可能繼續成為阿里頭號對手的。「連線」二字的價值,不亞於人的「血脈」。
華夏幸福,號稱產業新城運營商,兩個核心的技能,做產業,建城市。能同時把這兩件事搞明白,能獨立完成城市的規劃、建設、運營、管理的企業屈指可數。華夏幸福有包括住宅商業在內,涵蓋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的幾乎全部城市場景。產業方面,替政府招商引資,還自己做孵化器投早期。更重要的是,跟 Google 一樣,也投了很多智慧城市相關產業,比如無人駕駛、共享出行、新能源汽車、基礎設施、生態修復,其實就是把產業和城市領域的能力合二為一,同時實現城市和產業的升級。
萬科,作為各種意義上的最大房地產開發商,在這個去槓桿的風口浪尖上,也在引領著地產行業改名和改行的潮流。深圳市萬科房地產有限公司剛剛更名為深圳市萬科發展有限公司,將自身定位進一步迭代升級為「城鄉建設與生活服務商」,在鞏固住宅開發和物業服務固有優勢的基礎上,業務已延伸至商業開發和運營、物流倉儲服務、租賃住宅、產業城鎮、冰雪度假、養老、教育等領域。這些重資產運營的活幹起來很累賺錢又慢,所以轉型更高階的科技企業形象,往城市運營的高階階段也就是資料運營上發展,應該是其真正意圖。雖然運營這事萬科做得怎麼樣暫時還不好評價,但是在建造方面,萬科的技術儲備應該毫無爭議的行業老大。過去的很多年裡,萬科孤獨前行,在以裝配式住宅為核心的住宅產業化道路上一騎絕塵。未來城市中,彈性建造體系支援的柔性空間系統,是實現空間共享化、功能混合化、結構輕型化等特徵的前提,只有這樣,才能實現建造過程的資料驅動,也為空間的可運營提供了保證,Sidewalk 也就是因為 Google 投資了模組化建造公司 Factory OS,才有了這份底氣進軍建築業,類似的還有拿到軟銀鉅額投資的 Katerra。因此,萬科掌握著未來建造科技的先機,也就是城市的物質空間骨架,故曰得其「骨」。整體上對資訊科技的不敏感,是萬科也是所有地產企業轉型的硬傷,在與 IT 企業的合作中,話語體系無法溝通可能會是其最大障礙。
華為,作為以技術實力著稱的傳統電信裝置商和系統整合商,一直是智慧城市市場上低調但又不可忽略的力量。從雲到端,整個 IoT 資料鏈路的每個環節都離不開華為的裝置產品。終端、晶片、5G、LoRa、NB-IoT……都有著決定市場技術走向的能力,其 2012 實驗室聚焦顛覆性黑科技,比阿里達摩院更早深耕基礎研究。在網際網路時代,華為完全憑藉技術實力保持存在感。但網際網路和運營基因的缺失,已經嚴重影響了其未來的市場地位。華為應該已經看到了這個問題,因此成立了場景實驗室,深耕現實場景需求。智慧城市建設中,資料鏈路是數字孿生的基礎,如果說現實的建築結構是「骨」,那虛擬的網路架構就是「筋」,如果華為能聯合合適的線上線下夥伴,「筋骨合一」,更多聚焦城市運營所需求的應用技術創新,則也可以藉助智慧城市完成企業形態的躍遷。
除了以上幾家,最近還有一個新的巨頭高調進入智慧城市領域。中國平安,作為一個主業為金融保險的公司,擁有 22000 個工程師及研發人員,遠超於多數科技巨頭;在智慧認知、人工智慧、區塊鏈和雲科技等科技領域已經建立了全球領先優勢,正在一些特定的技術領域依託技術和渠道優勢滲透智慧城市 PAAS 和 SAAS 業務。中國平安是華夏幸福、旭輝、碧桂園等地產公司的第二大股東,也與幾乎與所有一線開發商建立了股權合作,由此掌握了豐富的城市場景。資金、技術、場景俱全,不可小覷。
如果說未來有一個企業會在這個領域稱霸,至少要同時具備上述其中兩家的基因,而城市運營基因可能比 IT 技術基因更難獲得。苦練內功固然可以提升實現一定程度的轉型,但基因的改變則容易傷筋動骨。所以下一個階段,合縱連橫的水平基本決定了這些企業能到達的高度。雖然這些企業(國內)中除了個別直接競爭對手外,幾乎兩兩之間都有戰略合作協議,但真正能發揮彼此優勢的深度合作尚未出現。未來最基本的模式是「技術+場景」式的聯合,因此我們已經看到了非常多的「網際網路+房地產」的戰略合作產生。但因為地產公司的視野大都侷限在住宅和社群,而且對 IT 技術缺乏想象力,所以暫時還沒有標杆性的創新實踐。